從工程界無名小卒 到香港百億商界神話 為何一件謎案竟令他淪為過街老鼠？｜原子檔案

第一章 佳寧神話

香港由1970年代開始，出現了戰後第二次經濟轉型，經濟重心逐漸由製造業轉移到金融業為核心的服務行業。加上，香港自由開放的金融體系，優越的地理位置，令香港成為了全球貿易中心，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來搵商機，當中就包括了一個南洋華人，陳松清......陳松清的身世是一個謎團，至今仍然眾說紛紜，根據書籍《解密香港廉政公署》 ，陳松清在1937年出生在砂拉越，是馬來西亞聯邦最大的行政區域，不過亦有報導指他在中國福建出生（1933年），而年輕的陳松青曾經留學英國，在英國倫敦大學畢業後，成為了一個遊走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土木工程師。到了1972年，由於他新加坡任職的公司破產，所以年約三十七歲的他，就決定申請短期工作簽證，轉到香港發展，在因緣際遇下，他加入了地產商鍾正文的公司，在益新集團擔任項目經理，他工作能力出色，好快獲得鍾正文的垂青。在七十年代中期，香港的地產市場復甦，陳松青蓄勢待發打進房地產市場，他自立門戶（1975年），與鍾氏家族一個成員（鍾鴻生）合組公司，以250萬港元買入一棟住宅樓宇，翌年以620萬港元轉售給政府，第一宗交易就旗開得勝，獲利豐厚。

到了1976年，陳松青開設了獨資的佳靈滅蟲公司，在一年後（1977年），他成立了佳寧集團有限公司，擔任集團主席，專注發展地產業務。書籍《香港地產史》提到，在1979年（9月），佳寧推出了八棟赤柱複式豪華別墅，每棟售價800萬港幣，比起當時同類型的別墅市價高出兩倍，但仍被一掃而空，成為一時佳話。在同年12月（29日），佳寧宣布了一個令財經界為之轟動的消息，集團決定以43億港幣，一個高出市價四倍的價格（以每股6港元），收購上市公司美漢企業的52.6%股權，之後將公司改名做「佳寧置業」，但要數到最令佳寧集團聲名大噪的一件事，就一定要提到1980年初發生的「金門事件」。

第二章 金門事件

在1980年1月，佳寧集團成立了僅僅三年，主席陳松青以9.98億港幣，向置地買入了位於金鐘的甲級寫字樓——金門大廈，即是現時美國銀行中心。到了10月，集團宣布以16.8億港幣，成功將金門大廈賣給另一個財團，在短短10個月內，佳寧透過這宗買賣，所賺到的利潤竟然高達近7億港幣。在這個時候，佳寧置業成為了香港股市的大熱股票，股價一度大幅飄升，由每股5.9元升到17.9元的歷史高位，一時成為了只升不跌的長勝將軍，受到股民熱烈追捧。在這個時候，香港傳媒都爭相報導佳寧集團的新聞。 在1981年，佳寧集團發表年度報告，聲稱集團盈利超過20億港幣，幾乎和匯豐銀行的盈利差不多，甚至比起香港首富李嘉誠還賺得多，成為了香港商界神話。而集團股票的價格不斷攀升，吸引了無數市民入市，希望憑著這隻股票飛黃騰達，但其實當年有關佳寧集團的背景資料少之有少，大家都不知道佳寧的資金來源、幕後高層背景。當時主席陳松青透過報章指，一切的商業買賣活動，都是透過幕後的財團支持，完全不需要向銀行借錢，而坊間更流傳了「佳寧有莫斯科銀行撐腰」，「主席是菲律賓總統夫人的好朋友」這些說法。另外，主席陳松青的身份都非常神秘，日常的行徑低調，很少接受媒體採訪，沒有太多有關他的照片流出，使外界對他更感興趣，而在巔峰時期（1982年中），佳寧已經是一個業務遍佈全球，擁有多達百多間公司，以及三間上市公司的多元化企業集團。業務除了包括房地產和金融事業，還有航運、建築、貿易、旅遊、飲食、保險等，而集團更加提供了香港豪華的士服務，的士部門曾經擁有544個的士牌，以及請了700多個司機，公司對司機的要求嚴格，當值的時候需要穿制服、打領帶和戴上白手套，接待客人時要有禮貌，亦定期安排的士司機到外地考察的士行業。但大家都沒想到佳寧集團的商界神話，竟然會有幻滅的一天。

第三章 神話幻滅

時間回到70年代末，世界經濟因為中東石油危機爆發而出現衰退。在1981年至82年， 世界經濟衰退加深，香港出口日益困難，內部經濟急速放緩，地產市道無可避免地大幅滑落。除了外圍經濟問題，在同一時期，香港也出現了前途信心危機，在1982年9月，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訪問北京，由於中英雙方對香港前途問題態度強硬，戴卓爾夫人更在人民大會堂前的樓梯，歷史性地滑倒了一下，之後中國政府宣布在1997年7月1日，恢復在香港的行使主權。這一連串的消息，令原本處於弱勢的香港股市和地產業應聲下跌，同年（1982年），佳寧集團因為經濟環境的轉變，加上內部財務管理問題，而漸漸陷入困境。同陳松青合作多年的益大集團主席鍾正文發現佳寧嚴重虧損，還懷疑陳松青謀取私利。所以，他決定與陳松青攤牌，令兩方的集團處境惡化。雖然佳寧（九月）當時堅稱利潤高達2.69億，但1個月後，佳寧突然罕有地宣布取消派息，這個舉動暴露了佳寧的困境，股價隨即暴跌。在6日之後（11月1日），與佳寧關係密切的益大宣布清盤，而在2個月後（1983年1月2日），佳寧集團宣布旗下三家上市公司停止上市買賣。在這個時候，集團將最後希望放在重整債務上，不過正當佳寧處於水深火熱之際，一宗令人不寒而慄的命案突然出現。

第四章 核數師失蹤之謎

事實上，佳寧集團資本雄厚和華麗的表面，是不斷透過借貸堆砌而成。早在1980年中後期，陳松青就透過銀行大規模借貸。而為了不斷向銀行借錢，陳松青除了經常發表大動作的聲明，或者「洩漏」有利於自己的消息，又高價買回自己公司的股票，以各種手段抬高和操控佳寧股票。

就連香港規模最大、信譽最好的匯豐銀行，也成為佳寧集團經常借錢的銀行之一。而當中，與佳寧有著緊密關係的借貸來源，就是一間叫做「裕民財務」的公司。由馬來西亞政府開辦的裕民銀行，在香港成立了一間附屬公司——裕民財務。在1979年中，裕民財務批出第一筆為數500萬港幣的貸款給佳寧集團。之後，雙方高層關係密切，開始有源源不絕的巨額貸款合作，到了1982年11月，母公司馬來西亞裕民銀行懷疑香港裕民財務，在批准佳寧貸款的時候出現了程序問題，開始進行內部調查。由總公司派出一名核數師加里（Jalil Lbrahim）擔任香港裕民財務的助理總經理，暗中進行內部調查。

但在1983年7月18日，即是佳寧面臨重大財務危機之際，這名核數師原本與佳寧主席陳松青和其他高層會面，雙方計劃簽訂一筆400萬美金的貸款合約。不過當日核數師曾經兩度打給公司的副經理，透露自己身處尖沙咀的麗晶酒店，但打完電話之後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也沒有出席之後的會面。而這筆貸款最後由裕民財務的副經理簽發， 之後副經理就向警方報案指同事失蹤，在兩天之後（1983年7月20日），香港警方接到報案，指大埔一處蕉林，發現一個已經失去生命跡象的男人。當時男人的頸上圍繞著一條打了兩個死結的玉袍腰帶，而額頭和肩膀都有明顯的傷痕，案發附近的草地都有明顯被踐踏過的痕跡，而男人的背部和臀部都有大量的泥草黏著，明顯被人拖行過。另外，他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不過褲袋就有一個馬來西亞硬幣。

在查看失蹤人口記錄之後，警方發現兩天之前，接獲裕民財務的副總經理報案。結果，副總經理確定了那個在蕉林的男人，就正是年約30-40歲，已經失蹤的核數師加里。由於案件的受害人與裕民財務、佳寧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的死亡明顯不單純，所以案件交由重案組接手調查，積極尋找兇手的蹤影。

在蕉林事件14日後（8月3日）， 一份報章刊登了案件的內幕消息，當時警方正鎖定一個叫麥福祥的男人，年約30歲、身形矮小、體格強壯，是馬來西亞籍的華人商人，而麥福祥得知自己正被追捕後，就由青衣一個私人住宅準備逃走，但警方及時趕到。這個疑犯決定由四樓爬窗離開，但失足受傷，被送到去羈留病房，而麗晶酒店的職員證實了在案發當天，麥福祥曾經吩咐兩個酒店職員搬一個大型行李箱上的士。的士司機亦只見到酒店職員在搬運行李的時候，看上去很吃力，認為裡面的東西很重。

而當天，麥福祥乘的士去紅磡一間車行，租借了一部日本私家車。他將行李搬上私家車後，就開車到大埔蕉林，而租車公司亦證實了麥福祥租用的車，在交還時車輛貼滿了泥濘。到了盤問時，麥福祥向警方交代自己是馬來西亞政府財政部派來香港執行任務。其後又稱真正兇手是一個姓冼的朝鮮人，聲稱佳寧集團的主席陳松青是謀殺案的主謀。而由於核數師阻留面臨破產邊緣的佳寧集團，向裕民銀行申請400萬美金的借款救亡，所以被狠下毒手。不過，控方未有充分證據指證陳松青是謀殺案的主謀，而最終，麥福祥被裁定謀殺罪成，被判處死刑。但另一件離奇的命案就在同一時期發生。

在核數師謀殺案開審前一天，佳寧的律師、律師公務主席溫樹寶被發現在住所的泳池匿蔽。奇怪的是，他被發現時，他的頸部綁著一條握著一塊混凝土渠蓋的尼龍繩，令人懷疑他的死因不簡單。但其後死因裁判庭裁定他並非他殺。

隨著核數師的死亡，在1983年9月，警方對佳寧集團展開全面調查，拿到過百萬份文件，更揭開了一個驚人的內幕。原來三年前轟動一時的金門大廈交易，內情在佳寧買入大廈後，沒有辦法順利賣出，最後將大廈賣給集團的旗下私人公司，所以所謂的七億大獲利其實只是左手交右手。甚至早前提到八棟複式豪華別墅亦都是以同樣方式轉賣。同時，調查員有發現裕民財務向佳寧批出的貸款與佳寧的內部帳目不一致，所以警方打算拘捕多名有關人士。但當時已經有幾個核心人物逃離了香港。而在10月3日，佳寧集團主席陳松青在家中被捕。當時他以五千萬現金和二百萬人士保釋，同時交出旅遊證件，但律政署的首席檢察官曾反對這個做法，認為陳松青很可能棄保潛逃，但法官堅持容許保釋。在陳松青被捕六天後，債權人之一的美國信孚銀行，向香港高等法院申請將佳寧清盤。在此時集團的債務已高達106億。終於，現刻一時的佳寧王國正式瓦解。

在佳寧案中，另一班受到牽連的受害人，相信就是一眾小股民。有人將全副身家放在佳寧股票上，但如今佳寧的股票瞬間變成廢紙。有人血本無歸走上絕路，更有傳有股民因為這樣而精神失常，被送入精神病院後，還在計算佳寧的股票。還有人將手上的股票當作牆紙般用。

經過警方三年的調查，到了1986年2月，佳寧案在香港高等法院開審。51歲的前佳寧集團主席陳松青和另外6名被告被控串謀行騙罪，串謀騙佳寧股票持有人和債權人，提供虛假和誤導性的公司財政資料。但令人大跌眼鏡的是，經過超過9個月的審訊，在1987年，主審大法官柏嘉以控罪重複為理由，裁定陳松青等被告無需答辯，當場釋放令社會嘩然。

事後主審大法官柏嘉被質疑在審案時，涉及貪污和錯誤判案，而被各界抨擊。其後他在1988年辭職離港，但他在地中海東部的塞浦路斯發生交通意外理勢。不過就有傳聞指其實他被滅口，而他的太太亦在多年後宣告破產。

但這件事未有因為陳松青等人被釋放而告一段落，因為核數師的死，令馬來西亞政府意識到裕民向佳寧貸款這件事存有嚴重問題，決定成立委員會調查。後來委員會來香港向廉政公署舉報，而廉政公署隨即成立專案小組，展開超過10年的持久戰。

廉署專案12人小組的調查過程難度極高，有關佳寧集團及裕民財務的文件數量可以多到放滿47個文件櫃。為了加快進度，小組成員的數目增加至40人，在中環香港貿易中心作為查案基地。而在調查佳寧案時，又傳言指陳松青曾派人潛入廉署放置案件資料的地方，破壞文件令調查困難重重。當時更有指一個負責佳寧案的廉署主任，因為工作壓力過大而走上絕路。當時專案小組除了發現佳寧將賄款轉到受賄人或他們親戚的帳戶，亦發現佳寧部分貸款不翼而飛，懷疑集團將錢轉到其他海外銀行。所以專案小組需要到瑞士、美國、馬來西亞等13個國家取證。同時裕民財務的總經理成為污點證人，令專案小組了解到佳寧申請貸款的來龍去脈。

經過半年的調查，專案小組掌握了佳寧的犯罪手法，以及搜集到大量的有力證據，顯示涉案的貸款金額不少於6億美金。而佳寧集團透過錢和股票賄賂裕民財務的高層，令集團在沒有足夠抵押品的情況下，得到巨額貸款去擴充業務。另外，集團主席陳松青還要求旗下的員工暗地裡持有大量的空殼公司，傳聞也包括了他的女秘書，目的是要令賬目更加複雜，與陳松青撇清關係。結果，專案小組決定追捕佳寧前主席、高層和裕民財務的相關人士，但過程很棘手。由於涉案幾個裕民財務的高層相繼辭職和離開馬來西亞，到了其他歐洲國家，令專案小組需要國際刑警協助，追查疑犯下落。

1985年12月初，英國警方與廉署合作，在倫敦拘捕裕民財務的前主席和前董事。同一時間，廉署在香港拘捕三人，包括佳寧主席陳松青和兩個董事。至於另一個在逃的裕民財務代理董事就一直躲在歐洲，直至多年後，廉署才成功將疑犯帶回香港。在1994年，即是佳寧集團清盤11年後，廉署以提供非法利益、行賄和串謀詐騙等罪名來控告各個被告，但案件就因為訴訟費用、但案件就因為訴訟費用，陳松青輕離中風等等原因，押後了很久才開審。

到了1996年9月，陳松青承認了其中兩項串謀詐騙控罪，最終被判入獄三年。但他報稱患有嚴重的心臟病和乙質，獲批准在羈留病房接受監禁。所以陳松青幾乎一半的刑期都在羈留病房度過。同時，陳松青被法官批評在早前的審訊利用拖延政策，浪費香港政府的人力物力。至於其他涉案的被告，就分別被判一至十年的刑期。

雖然有部分涉事的高層都受到法律制裁，但佳寧案對香港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負面影響，嚴重破壞了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良好聲譽。另外，由於案件超過十年才正式得到判決，當中花了巨額公帑來支付2億1千萬港幣的訴訟費用，引起社會對使用公帑尋求法律公義的原則討論。

但想不到在結案多年後，陳松青竟然再次成為市民茶餘飯口的話題。佳寧案的始作俑者陳松青在1998年刑滿出獄後，一直與妻女居住在西貢清水灣道281號一間保安嚴密的獨立屋，過著半退休的生活。除了有保安員24小時當值，大閘的通道也安裝了兩道鐵閘和閉路電視。但他出獄12年後居然又成為傳媒焦點。

其實在2010年至2012年可以說是陳松青另一個充滿事端的時期。先是2010年9月，陳松青與林秀峰發生了古董爭奪戰，而林秀峰是恆生銀行創辦人林炳炎之子。這兩個分別年過70的老人，對簿公堂堂爭奪5件總共2.2億的古董，最終法官裁定林秀峰勝訴，陳松青需要賠償對方1億元的損失。但在官司結束大約半年後，陳家的豪宅外先後在9天內發生兩宗縱火燒車案。警方調查後證實其中一架是早前在黃大仙報失的私家車。由於兩宗縱火案的手法相似，加上陳松青的身份敏感，令警方懷疑事件不單純。在縱火事件1個月後，林秀峰再就古董案入院高等法院申請陳松青破產，而法官亦向陳松青頒下破產令。

曾經叱吒香港金融界的一代富豪陳松青，由寂寂無名的土木工程師，到擁有過8間公司的佳寧集團主席，直至最後身敗名裂，遺臭萬年。而電影《金手指》中，兩大影帝梁朝偉和劉德華鬥智鬥力，一步步帶大家走入百億暴富人生背後的人性慾望。究竟誰能夠走得甩？誰又會出局呢？就好似佳寧案，只要一日未到最後，你都不會找到被埋藏在黑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