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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2 海德格對人性的看法〈陶國璋:哲學五厘米〉2023-10-04

memehongkong | 哲學類 | Oct 9,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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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 楊德立 德國大學博士 陶=陶國璋

陶:「大家好,我們繼續討論海德格和現代文化的一些問題。我們想講一個問題, 海德格其實可能是批評的, 但是因為我又講孟子、講聖善論, 這些風格很不同。一個是講一種叫存在論, 海德格想問這個世界的存在或者存在本源, 究竟是什麼叫存在這些問題, 但是孟子一講就是「人異於禽獸幾希」, 直指人性。楊德立, 我們想試一下想一想從海德格的角度, 他怎麼看人性這個很早期一直有的問題呢? 這個問題我相信海德格是很不同的。」

楊:「人性的, 我想這個的確是可以說在海德格哲學裡面比較少直接去討論的內容, 為什麼呢? 先解釋為什麼不是這麼直接, 當然他一生人認為他的整套哲學其實目標就是討論存在的意義, 他說存在的意思不是我們現在人生活在這個世界尋找意義, 而是我們另外早期提到的存在基本上就是包攬萬物一切的原因, 也可以說是包攬萬物一切的什麼, 他一生人都是所謂想回答這個存在問題。所以個別的存在, 譬如我們的存在者, 人的存在 或者同一個事物的存在, 其實都不是他最終想討論的目的, 但是他早期可能就說想透過一個始在分析, 某個意義很多時候我們都會一般, 初接觸哲學的時候, 其實可能是類似一種人性論分析, 有這樣的比較看法。其實他分析一個人在這個世間存在, 構成各種意義 在活動, 構成自己的世界的條件和那些關係, 然後通過這種分析希望達到一個更早、更大的問題, 就是剛才我說的存在問題。

所以他希望先分析我們如何可能了解存在, 而去做一個所謂的預備討論, 但是在這個部分很多時候我們可能會想海德格是不是其實在分析人的存在, 其實只是一種人性論或者人性是怎樣怎樣...如果真的放在海德格的哲學精神來說, 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明顯應該是否定。因為如果你要說人性, 彷彿就是說人是不是有一些特性, 例如孟子說「人異於禽獸有幾希」, 然後可能是「四端之心」, 又或者是柏拉圖可能會找到一些理型或者特殊的, 或者用亞里士多德說可能人之為人之是就是理性, 人就是理性的動物, 這些角度去討論人性。但是很明顯, 海德格的哲學不會認為有一些叫做essential的本質性的東西是存在在所謂人的存在裡面, 然後構成人之為人的東西。所以海德格的哲學裡面, 他對人的分析是一回事, 但是他是不是在展述一種人性 或者人性論呢, 就是第二回事。

但是其他哲學家就將他引申了, 例如沙特, 或者他同時又產生了存在主義, 往往就是利用了他的這種分析之後就可能得到一個結論, 例如沙特就會說「存在是先於本質」。我們一般傳統可能是本質先於存在, 就是一定有一些本質 然後人是什麼就怎樣地活著, 但是沙特就認為不是人是首先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才去界定自身的本質。但是海德格到他中後期, 甚至他是直接反對這種看法。其實因為這種看法正正仍然是一種本質主義思維底下的一種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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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這一點我當然理解海德格是Being and Time的構想, 甚至他自己指出的一個項目的錯誤就是這個Being and Time太過分分析了 Dasein(此在)的內容, 它有一種所謂主體性哲學的傾向, 所以它接著扭轉方向, 這一點是一個很明確的地方。但是問題裡面, 我的意思是我們需要討論一個哲學之間的一種互相衝擊的問題, 我們試用孟子的角度說。這種人的存在就有一種人性, 這種人性和我們的生物本能不同, 生物本能的方面可能是食色性也 或者是我們用現代話說就是求安全感, 甚至是用一些比較科學的說法, 我們生物演化方面總是自私的, 自私本能那些。而孟子的說法裡面, 人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種義理之性, 或者是惻隱之心, 是非惻隱羞惡辭持讓。這樣的說法裡面好像是兩種問題, 但是我是因為讀中西哲學的時候, 我經常想這個問題裡面, 我嘗試換一個角度, 例如中庸的說話 就是「天命之謂性, 率性之謂道。」

這個說法裡面上天的命是指天命或者天的賦予, 給人有一種德性, 這個是新儒家的解釋, 未必所有解釋中庸的說法都是這樣。這個天他沒有說到怎樣, 這個上天是一種很模糊的, 或者是一種好像很本源性的東西, 他未必是一個人格神, 賦予給人有一種特別的性, 這種性如果用新儒家的解釋就是人的道德性。但是另一方面, 「率性之謂道」就是說率性的意思是將我們這個性實踐上, 充分去表現他參與這個世界的關懷, 然後顯露出來的時候, 這個就叫道了, 就是說上天給我們人類有一種特別的自覺能力, 這是唐古毅喜歡說的這種模式。

但是人的方面要將這個自覺能力, 充分實現出來, 然後參與這個世界, 用儒家的說法裡面, 可能是「先天下之憂而憂」, 或者是對政治、對社會、為生民請命, 這套是儒家我們中國人比較熟悉的語言。但是海德格很明顯將這個Dasein(此在) 廣義的某程度上都是人的, 他有一種authentic和inauthentic這兩個狀態。但是他分析的過程裡面, 我覺得有趣的地方是似乎用時間性用一種所謂authentic, authentic我們叫本真, inauthentic是非本真, 就是人在這個世界上有兩個狀態, 一種是廣義的, 一種是真實的存在, 另一種是非真實的存在。或者楊德立你試試就海德格這種這兩種的狀態, 當他有某一種道德判斷, 你說本真好像一種真實存在的狀態, 非本真就像一種沉淪或者我們吃喝玩樂、浪費一生, 可能會不會一種這樣的道德判斷或者價值判斷呢? 你的意見是怎樣呢?」

楊:「我覺得這個對比很有趣的, 就是剛才陶先生提到的「天命之謂性, 率性之謂」那個傳統引申出來, 就是有一種無論是哲學 或者現今我們都很多時候會追求的 一種價值或者一種方向、思想方向, 就是很多時候我們要活出真我, 我們要實現自己。我們現在現今很多流行曲都會說的, 就是我們要做我自己, 做最真實的自己這樣的看法, 認為這樣我們能夠活出真我, 然後將我們天給我們賦予的使命也好, 還是我自己賦予我自己也好, 我實踐了, 我才叫做道我才是真的有價值有意義的存在。這種是一種頗為普遍的看法, 海德的看法有趣或者不同的地方在哪裡? 就是剛才陶先生提到, 他有一種對人的存在模式的一種區分, 那種區分就叫做本真或者非本真, 但是我個人就更喜歡張燦輝教授所做的翻譯, 就是本我和非本我。當然authentic和inauthentic(真實與非真實)的「真我」是有那個真的意味在裡面, 就像我們剛才說的, 我們活得真實與否的意味。但是其實在海德教的哲學裡面, 其實他不是在說真與否的這個層面, 有這個意味, 這個意味是比較衍生出來的, 為什麼不是真與否的層面呢? 就是因為當我們說我們活出真我, 好像彷彿我們有一個不真實的自我, 然後一個真實的自我被掩蓋, 然後我們要去追求回去或者是我們離開了, 我們要回家, 回到那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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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剛才的那種區分,其實他只是說 我們人的存活狀態的時候 其實是有兩個模式的,有些像是類似是以前有一套,不是以前,也不是很久的,有一本書叫做 Think fast and slow就是快思慢想,我們人的思維其實是有兩種模式的,一種是很短暫的反應模式,一種可能是心思熟慮。其實我們不是有兩個自我,一個叫做真,一個叫做假;而是我們不斷在這兩個真真假假的混合的狀態裏活過一生-就是時間。所以第一就是沒有一種先在的價值高下之分,就是說我本真一定好一點一,或者本我一定好一點,非本我一定不好。

當然在文本的context裏面,我們可能會read到,我們read到覺得是有這種價值區分,因為往往他提到非本真狀態的時候,都是提到我們令我們覺得很沮喪的一些狀態。譬如我們是活在其他人的掌控,就是我們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地生活;又或者是我們對生命沒有一種感觸,尤其譬如可能對死亡沒有感觸的 所以我們經常覺得時間好像是無限的,我們在做一些無聊的事情,idle talk,跟其他人言不及義的對話,那是無所謂的。反過來我們這些描述的時候我們就好像認為海德格在批評這種心理狀態,但是其實縱觀他整個哲學的分析之後,你會發現其實沒有道德批判在裏面,沒有先在的倫理的高下在裏面。這個是海德格的哲學特色,亦都可以說是海德格哲學被批評的原因。

因為似乎裏面沒有一種道德意識,沒有一種價值意識在裏面,因為我們一向尋求哲學是希望通過哲學的思維得到一種慰解 ,就是希望可以得到一種指導人生方向的智慧。但是海德格的這種分析並不會帶領我們,如果是接受我剛才說的那種分析才是比較貼近海德格原意的話,似乎沒有一種倫理或者道德教化的意義在裏面,甚至是很危險會帶出一個危險的情況就是其實沒有說誰對與錯,其實我們每一個就算你是本真地活著也好,尤其那個本真不是一個客觀和世間有一個客觀的準則,可以說做這些事情就真實一點。本不本真,本不本我,最終那個標準其實是落在自己身上最後,因為只有你自己才可以告訴你,我這個行為,我這個選擇對我來說是一個真實的本我,也就是本真的決定。沒有人可以告訴你,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

如果你那個本真的決定就是認為譬如猶太人是怪物,要毀滅這個地球統治世界的,所以我們就認為應該殺了猶太人是可以的,這樣做如果你那個本真的自我是真的覺得是這樣,沒有人可以批評你,沒有外在的道德條件可以審判你。是不是可以呢?是不是一個OK的結果呢?我想很多人來說會認為不是,或者很難接受,是不是?所以在海德格的哲學裏面的危險性,很大程度也是來自於這個分析所揭露出來的那種,我們生活的就是對人的存在的那種狀態的分析之下所揭露出來的危險性。

陶國璋:OK,但是我有一個想法,這個也是剛剛來的我師兄關志允做了一本書,剛剛用了一個月差不多看完了。

楊德立:我手上也有這本書。

陶國璋:很厚!好精彩。但是我有一個想法裏面,其中一點裏面就是我師兄關志允其中提到,海德格有一個時期裏面在納粹黨裏面做校長,或者這樣甚至剛才提到他整生都沒有正式退出納粹黨。這一點我有一個隱身的想法就是,我不是批評Dasein(此在)有沒有道德意義,他可能想法裏面,他不想落在一種傳統的道德判斷,或者價值判斷裏面去看這個有時是現象學的一個觀感;另一個我相信他講了這麼多尼采,也會贊成尼采道德系譜學那種方式,將道德,我們會不會其實只不過是主人的道德?或者奴隸的道德的某一種位置下的反省?這些我不具體清楚,但是後來的褔柯等等,都很喜歡用所謂系譜學的方式去取消這種價值的所謂先驗性,我也不討論。但是我從這個例子裏面講起就是海德格曾經幫納粹黨,曾經講過的話或者做過校長,當然很多種防範很多東西,但是這個問題我有一個想法就是:對比東方人來講,東方的意思是哲學裏面。

我們有一個聖賢或者佛教所講的成菩薩、成佛的問題。這裏有一個有趣的問題裏面,我們不講儒家,儒家比較難講清楚。你當道家或者佛家也好,它有一個過程裏面是要取消那個自我的bias,就是說例如佛教講無我,很多人都經常批評佛教,無我誰成菩薩、誰成佛?用這種方式問,我喜歡我回答 ,我問過一些法師,照他的回答都未必很令我欣賞。但是我自己的想法裏面,這個無我不是在於有一個我或者沒有一個ego的意思,而是意思就是人存在這個世界就已經有一種我的傾向。這個我的傾向的意思就是我以自我作為重要一點,他人沒有那麼重要。所謂他人的意思就是,我們偶然地會將他人看成是另一個自我,但是問題就是往往我們有一個bias而自我重要。東方哲學道家和佛家有一個很重要的起點,就是這個自我可以分拆開,並不是想像中的一種solid的或者具體的一個我。

莊子講的誠心才有是非,其實我們因為有了這樣的意識,或者是七窮作混沌死,就是由生命的混沌狀態,這個混沌當然可以神話色彩,他還沒有分化之前的狀態。如果用佛教講就是色受想行識之前的狀態,還沒有形成一個自我。當還沒有形成一個自我的時候,其實我們沒有所謂苦受、樂受,或者沒有一個自我的bias,於是這個無我的意思就是,我們在這個存在當然發展到這個階段的時候,已經是有識有知並且以自己中心。這個是除了文化上剛才我們講了海德格從西方比較重視理性,重視認知的角度去對自然的觀照的那種模式,所以就凸顯一個認知我。但是對東方人來說這個認知我就不是很強烈,但是他更加多的地方,這個我存在世界裡面為什麼有這麼多煩惱或者這麼多痛苦呢?

是從這個existentially,這個當然未必完全是存在主意識,但是這種對存在本身就有一種被遮蓋,有一種無名所覆蓋的狀態,你要經過修養、經過一種修煉去體會到這個自我的偏執,然後最後這個過程裡面就是無我。無我是一個動詞,去除我的我相,而回到剛才佛教所講的你本來面目啊,道家講的就是歸根復命。在這裡的講法我做一個比較就是東方哲學裡面的修行過程裡面,是一個很重要的哲學的特質。如果佛教講的叫做福慧雙修,慧可解作智慧、觀照到這個世界的真相;福那方面代表著修行上怎樣去有一種真實性。所以對東方哲學的authentic和inauthentic,本真和非本真是有一個修行過程,是一個用我的老師。

其中一個老師勞思光先生所講,中國哲學是一種自我轉化的過程,就是現實的自我只限於某個特定的方面,這樣會通向現代的,我們叫做生物學的講法-人的現實世界裡面基本上是一種自私基因所左右,受社會控制等等,一個人存在就是incomplete的。很多東西的漏洞,受我們的本能生命,受我們的欲望所擺佈。當然這一套是很傳統哲學的一套,海德格似乎要清逸一些,不想再講什麼欲望和理性之間的鬥爭,又不想講人需要無欲則剛,大概不講這一套東西。於是來講那個方向開始出現一個問題,就是東方還有這種自我轉化過程,或者自我善化,將自己完善化的過程裡面,到聖賢,或者佛教講的菩薩或者佛,或者道家所講的至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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