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M｜解構港產片4K修復過程《花樣年華》4K修復版重新上畫不足一個月超過100萬票房 走入僅存電影修復所 修復電影成本高達6位數｜#700萬種聲音 #4K

Kay: 關錦鵬的一系列電影，《藍宇》修復了，有放映的，之後《秋天的童話》也是
Bede: 首先說修復，修復我們是將那東西回復，所以我們將電影回復本來的面貌，盡量不要加這麼多人工色素，加這麼多「味精」，你看起來覺得很亮麗很漂亮，但是變成違反了原意，就不是所謂的修復
Sam: 所以你們的目的或者最終想做到的就是，還原當時那個年代出來看到是怎樣的，就做回那個樣子
Bede: 我們看電影的習慣，近十多年基本上電影都不是用菲林拍的，已經很少菲林的感覺，我們看慣都是用數碼拍的電影。數碼拍出來的電影，你看出來通常是「滑溜溜」的。說回菲林本身是甚麼呢，是一條條的化學貼了印了藥膜在上面的膠片，其實是幾重的膠片貼在一起。如果有些朋友他們喜歡用菲林拍照，你會知道甚麼是底片。底片即是你在那裡曝光，捕捉到現場情況，沖曬的時候反底（黑白相反或對比色）
Kay: 是，反光
Bede: 我們盡量用那個來做修復，因為那個是最原始的物料，即是當年曾經在《花樣年華》現場捕捉梁朝偉和張曼玉做戲的，這個就是原底片。影像資料最豐富，我們拿那個來做修復。

《修復現場》
大家現時看到的就是剛才所說，當年拍攝現場攝影機裡面的底片，修復的第一步就是直接處理菲林，檢查有沒有塵、發霉或者崩掉，而現時做的就是港產片才有的特色，清理貼在菲林上面的膠紙，貼了膠紙的地方就是剪接位，所以看膠紙的數量就能看到剪接位有多少。如果是動作片的話，剪接位通常都會越多

Kay: 因為我未看過外國的菲林是有貼膠紙的，膠水之後還要加膠紙，我想是香港以前工序要求迅速，要複製影片他們要很快，要等乾的，等不及乾，但可能他們怕沖印中途斷片，他們要花時間再製作，所以他們想保險一點一沖便可以，黏得很穩固。崩掉了也沒甚麼所謂，崩了也很正常，另一個很常見的術語就是「劏片」，會見到一條好像刀痕一樣，可能由幾格至...我試過修補過100格
Sam: 100格!?
Kay: 對，你便要逐格修補，那裡要修補幾天了
Sam: 100格大約是4秒？
Kay: 對，4秒。因為是1秒24格
Sam: 4秒你補了多久？
Kay: 3，4天左右
Bede: 4秒而已...
Kay: 對補了4天，但不是每天都是這樣
Sam: 但影片劏開了你怎樣補？
Kay: 好像拼圖一樣，但它有些碎的位置要拼上，所以其實簡單來說是令它貼上，好像我昨天跟你說的，好像貼電話螢幕貼一樣，其實貼膠紙只是像貼螢幕貼
Sam: 是後期數碼再修復，還是有些可以直接修復菲，有些要在電腦上修復， 可能很多人會以為修復就是直接修復菲林
Kay: 剛才說到底有甚麼是手做的修復，有甚麼是數碼。其實就是如果我手做的時候，做得比較乾淨比較好。如果那個人本身漂亮，後期修飾得少一點。如果她化的妝容不好，可能後期的修圖要更好。
Sam: 原來聲音是分開的嗎？
Bede: 底片是底片，聲音是另一條片，真的做了最後產品，出來做一個放映拷貝聲才把畫面放在聲音上，出一個放映拷貝。聲音是另一條的底片，一樣大的但上面沒有畫面，但上面有的就是我們做的光學聲片，Optical Soundtrack，其實那個機器原理是一個燈膽，伽馬射線燈膽，它會接收光學聲音的訊號
Kay: 我們做聲音的修復的機器要讀取那些聲軌的機器，數起來可能全世界只有20至30個人是懂用這部機器，然後我們就會交流大家有甚麼問題？只能夠自己跟自己認識的人說。因為你問總公司，其實總公司可能已不存在
Bede: 洗片機即是超聲波洗片機
Kay: 超聲波洗片機有個故事，說起師傅，我們有個德國的師傅飛來幫我們做，幫我們檢查和維修
Bede: 德國飛過來，連吃宿那樣
Kay: 而他是70歲以上的，當年我們的機器，可能由另一間沖片公司收回來，當年90年代或是千禧年代是由他組裝的，所以來來去去...
Sam: 都是同一個人
Kay: 是，你可以想像那個圈子是多麼小。然後那個總公司已經結業了，所以他是一個自由工作者，周遊列國幫人維修機器，70多歲的德國老人家
Bede: 一粒塵放到一個這麼大的畫面，IMAX這麼大的，一粒塵可能變了幾呎，菲林要乾淨是很重要的

經過補片洗片最後來到掃描影片，這個就是將菲林轉換成4K的步驟。
Kay: 一套電影90分鐘大概有12-13萬格。我們掃描4K的速度，如果普通的1秒有0.4至0.5格，所以一天假設我們運作8小時，其實可以掃描到萬多格。即是一本影片10-12分鐘，是一天可以掃描到的
Bede: 一本影片是電影行業稱呼，電影有多長要用多少本影片。一本影片大概有9分鐘，例如電影有多少本，到甚麼位置他不說多少分鐘，他說多少本的時候發生甚麼，是多少本，是這樣稱呼的。所以現在都是一本一個Reel，知道套片有多長，例如9本、有10本影片。
Kay: 那一套影片是我們做林青霞的《窗外》，那一套電影很困難
Bede: 《窗外》有沒有聽過？
Sam: 沒有。
Bede: 竟然沒有聽過！？
Sam: 林青霞知道，但我沒看過《窗外》
Bede: 即是驚為天人，所以才變成超級巨星。人們看到時被驚艷至嘩一聲的，林青霞出場時人們被驚艷至嘩一聲的
Kay: 大家只知道這套電影，我只聽說過這套電影。但因為菲林彈性已經很低，怕再掃描菲林會爛或有危險，就立刻停止掃描。所以這套電影可能一天可以掃描到1,000格至500格，可能都花了一個多兩個月
Sam: 但如果它是脆弱，不知道能否掃描到的，你可以做甚麼？
Kay: 所以我們會修補的。對！因為我們香港沒有這麼久的電影，但例如意大利真的會處理一些過百年的電影菲林，即是歐洲菲林壞的方式就跟香港很不同。香港、亞洲是發霉，但它們是太乾了，真的會裂開，裂開它們就要貼膠紙，真的就像拼圖，好像撕爛了的信慢慢拼回來那種程度。而且一過機掃描就會爛，是真的！所以過完又要再補一次是真的，所以那件事就是另一個漫長的工序
Sam: 即是過之前要補一次，過完又要補一次？
Kay: 對！即是最厲害的同事，在說了十多年的同事，他可能一天做了這麼多已經很厲害，因為全都是碎片
Bede: 其實文物修復都是這樣...
Kay: 修走塵後，比較好之後就會調光，調光是電影上要做的事
Bede: 在電影播出之前，例如有一個王家衛的造型或者《花樣年華》的造型，你《無間道》的造型是怎樣的，其實是在那個階段做的
Kay: 然後逐個鏡頭，即是逐場戲去調色。如果導演有參與的話就會有意見。如果電影很舊，導演已經過世很久了或者在場的人，即是有參與拍攝的人也過世了。按照那個年代的電影是怎樣的
Sam: 找出一些素材來比較
Kay: 對！找出那個年代的電影
Sam: 例如用王家衛的電影來說，他對顏色好像挺執著，其實是否要找他來看看？
Bede: 有！他每一部都會來，差不多每一部，不是全部
Sam: 通常看電影時會有甚麼感覺，看完修復後情況如何？
Kay: 我記得王導演看《重慶森林》時...
Bede: 很開心！
Kay: 他很久沒看過《重慶森林》
Bede: 跟杜可風一起看，王家衛和杜可風坐在一起看《重慶森林》，多超現實。看得很開心好像兩個觀眾入場，他很久沒看過，兩個觀眾入場買給他看《重慶森林》
Sam: 通常導演會接受或不接受？
Kay: 不會這麼直接，導演不會不接受，但最好有改動
Bede: 他說要給評語，他會這樣做
Kay: 所有導演都是這樣！

《4K修復的流行》
Bede: 其實我想一想應該跟疫情有關，因為疫情那一陣子收到很多的電話，打電話來說有套電影想做修復，想知道收多少錢了，多久了？因為電影公司疫情，新戲開不了工，戲院又不開，我們坐著做甚麼，快點查一下籠底，我們的貨倉有甚麼，心想要修復了就可以。香港也是2000年代開始有修復電影，當然就越來越普遍，因為你回到那件事現在特別有這麼多網上平台 Netflix、Disney、Amazon，大家都要影片，大家都要放貨物到架子上。誰拍過誰就知道，那套甚麼甚麼，誰誰又修復，可以想一想，賣得不錯。其實我剛剛遲到就是因為談這些事，當然不能說這些。經理就做這些事，就是正在說服所謂下藥，有時電影界說著說著就成事的了，有時就是這樣。其實是一樣的，他覺得誰誰好像做得不錯，如果他開始問你大概多少錢？你知道差不多談得成
Kay: 因為客人最猶豫的是他怕菲林狀況差，心想一定是天文數字，我們檢查過沒有你想像中差
Bede: 香港做生意都是看錢，修復要多少錢左右，你待會關機，我和你聊聊
Sam: 六位數字可以嗎？
Bede: 六位數字可以，六位數字金額可以去很大，六位可以上百萬的，六位數字可以的
Sam: 你們的客人通常是怎樣的？通常是甚麼類型的客人來的？你們會修復那些電影
Kay: 電影節即是影展，外國有電影公司，當然最主要的電影公司或者發行商想做一些專題的發行
Bede: 有些是個別自己私人，自己的影片。當年結婚後幾十周年，我想做一個送給太太
Kay: 我們曾經做過一次

《由修復看電影潮流》
Bede: 其實很多都是在市場推動，有那個需求才會有人拿這件東西來做修復。即是表示真的有那個要求，即是最初的要求是李小龍成龍動作片那些，然後就變成文藝片，然後現在是所謂的B級片，即是有市場的要求，我們都是被動
Sam: 我上次去你們辦公室，看到在掃描一套三級片，你還說是一套很三級的三級片
Kay: 是一般三級片，因為我看很多邵氏電影因為工作關係。邵氏片有邵氏片的「拳頭枕頭」的特色，即是很公式的，其實那些三級情節突然出現的，人們突然就脫衣服，打著打著下一場突然就脫衣服。但這套八、九十年代的真三級片
Bede: 即是很露骨的
Kay: 後來都拍不到
Bede: 即是在這方面看到整個香港電影的歷史演進，即是近這30年
Kay: 都不止30，40年，因為現在做80年代電影都是40年
Bede: 現在我們做很多90年代，90年代二千年代的都有
Sam: 是怎樣？你看到大概是怎樣走向的？
Kay: 可能由大預算的電影，即是當年一線電影，現在變成未必是一線電影，因為一線電影已經做到七七八八，B級片是因為B級片有發行市場，即是有市場，發行市場是發燒友會買的碟，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在外國來說
Sam: 《伊波拉病毒》
Kay: 我也是這樣逐格看《伊波拉病毒》的因為修復的關係，覺得這套電影真的很厲害
Sam: 你這樣看了很多電影？
Kay: 我也沒有統計過，但我也嘗試列表統計，因為我很有興趣知道自己做過電影的誰是我們修復榜出現率排名第一的演員，我常常都想做這些統計
Sam: 我也想知道結果可以說一下嗎？
Kay: 暫時我們聊天發現，有一位演員叫田豐，田豐即是《英雄本色》中的
Bede: 狄龍的爸爸
Kay: 是的
Bede: 在醫院裡的那個
Kay: 是的！死了的那個。我看一些當時未紅的演員，原來他都會在那些電影中出現，例如林正英。林正英是後來即是《殭屍先生》，但他以前在邵氏經常演出被人砍死，即是出場後便很快死掉，即是旁邊的嘍囉
Bede: 你見到曾志偉
Kay: 對！那些嘍囉
Bede: 曾志偉做嘍囉，站在後面那些
Kay: 對！因為他是龍虎武師，那些龍虎武師是很多後來出名的人
Sam: 你看菲林時看見這些？
Kay: 因為是逐格看
Sam: 你還有甚麼有趣的發現？是因為逐格看才看到的發現？
Kay: 例如破綻，破綻真是逐格看，破綻位有很多
Sam: 例如呢？
Kay: 動作片鋼絲，但現在因為逐格看，4K這些鋼絲便很明顯
Bede: 應該怎麼說呢，4K後的東西，有些你以前看不到的全都現形了。所以大家說了很多4K、6K、8K，我心想先想清楚
Sam: 真的先想清楚，破壞了想像
Bede: 導演自己也不知道
Kay: 我們試過有一部戲，導演終於發現自己不連戲，最後他有整理過的流血的那個。那場就是主角上了小巴，上車時流了一身血，然後下車時沒有血，他終於發現了在我們修復期間。我們沒有整理的
Bede: 是他後來另外找人修製的

《電影修復的意義》
Bede: 應該說修復這件事是近十年二十年開始的需求多，因為我剛才也說了一點因為影片開始老化，你再不做這些事就真的以後都沒得看了、失傳了。我們就拿原本的菲林，原本的底片來在那裡再做一次，有時候他們會再沖一次，將它變成一個新的拷貝，但這個舊的底片已經殘殘舊舊了，不能接受到，不能再放映給人看，於是就開始有電影修復
Sam: 你當以前的人用的那些DV機，錄影帶那些又不會有個行業說會修復那些類型的，其實菲林這類東西的工具會保留一個可以長存一點，保留那件事是長存一點
Bede: 菲林的保存，如果你是一個好的情況是可以保存100年。我經歷菲林轉數碼的年代，一收到數碼的東西很害怕，我怕開不了
Kay: 因為35毫米普及的程度，即使現在沒有新的，大部份電影也不是這樣拍，但至少在現存市場你還可以找到可以讀出的東西，但可以放映Beta帶的機器已經不再推出，連修理的人也未必有，其實那些中間的格式，它們未必不好但它們不夠普及，或者存在得不夠久
Bede: 觀眾，你多少家裡還有3.5吋的硬碟，那些3.5吋的「咔」一聲進去的那些，不知道儲存量，可能只得128MB的硬碟
Kay: 你說Floppy（磁碟）嗎？
Bede: 磁碟之後，磁碟是比較大的，磁碟之後還有一隻硬的
Kay: 是嗎？
Bede: 是！沒有了，就是這些你也不知道，已經沒有了
Sam: 因為這些格式會變得很快，而菲林是長存，所以就覺得這是一個盛載一些文化的很好的載體
Bede: 所以你看今天所有的跟電影有關的機構、學會、金像獎你也見過它標誌裡有菲林，有兩邊齒孔的菲林，但其實現在沒人用，為何那件事好像還是那麼象徵？
Sam: 為甚麼呢？
Bede: 有實物的東西才能代表電影，不然你說用甚麼代表，放個硬碟出來嗎？是嗎？
Sam: USB
Bede: 放USB出來
Kay: 在外國來說，香港一定是有很多香港電影明星
Bede: 你問香港特首是誰是說不到的。香港有誰？Oh, who do you know in Hong Kong? Oh, Bruce Lee, Jackie Chan，周潤發，這些都說出來了。很多外國人熟悉香港是由電影開始的，所以電影作為一個文化推廣工具是多麼重要。就是回到原點說回修復，所以我們做修復也是間接將香港文化再次推廣
Sam: 其實你們現在修復的另一個，可以再推動一些以前沒有被發現的，但現在可以被發現的作用就是可以將它數碼化。你剛剛說放在Netflix
Bede: 即是令那樣東西觸手可及，即是你以前大家沒得看的、沒有機會看的，年輕人說聽過《花樣年華》可能在電視看過，終於在電影院看過，嘩！原來可以這麼漂亮？梁朝偉的眼神這麼厲害？可以在一個大銀幕那裡看到他的眼神多迷人。即是每一個年代都會是，而我們所做的修復就是令以前是有的東西給它一個新的生命。香港的電影一直以來都是香港的文化保存，我們看香港電影看香港舊社會的面貌、舊時的香港生活其實可在電影中看到，如果電影可以保存
Kay: 我覺得是令到大家，不用常常專注在一類電影或某幾部電影，代表香港的東西是很多的
Sam: 好！希望大家看完今集《700萬種聲音》後，可了解到我們現在所看到舊的經典電影重新推出，到底後面寫著4K復修的意思當中牽涉了甚麼，又為未來電影文化帶來甚麼意義。謝謝！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