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世界觀的哲學觀念】#10 世界不只由物理事物組成？海德格世界觀

很簡單就是我們想想有什麼方法, 技術上可以幫我們解決環保問題, 譬如大地層穿了洞、或者熱帶雨林大幅減少、或者很多地球資源不夠用, 那怎麼辦? 我們就用一些技術的方法, 看看如何好好的去做一些修補的措施去救回那些問題。
或者反過來, 我們有沒有一些技術上的可行方案, 可以令到我們減少利用資源的速度, 使得我們可以保持現在的生活水平, 但又不會過份使用地球資源, 令到我們不能回頭其中。

一個覺得很震撼我世界觀的想法就是, 從海德格的角度來說, 其實這不只是一個技術問題。凱德格的看法是這樣的, 其實這是世界觀的問題, 是那些東西, 或者我可以這樣說, 自然世界究竟以什麼形式, 以什麼地位呈現的問題。我們不如試一下解釋一下, 從海德格的觀點來說, 什麼叫做一個世界觀呢? World View, Weltanschauung。對於海德格來說, 其實世界不是一件實在的事物。即有些人可能會覺得, 世界有很多不同的東西有桌子, 有椅子、有蘋果、有橙、有我、有你, 這些不同的事物加在一起就變成一個世界全部。對於海德格來說, 世界不只是事物的總和這麼簡單。我們試一下用啤牌來做例子去解釋一下什麼是世界。

如果我拿出啤牌來問你King大一點還是Ace大一點, 你可能會覺得Ace大一點是吧? 那雖然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 為甚麼Ace是1, 為什麼1會最大呢? 那一定有一個故事在背後。其實Ace大一點還是King大一點, 是不是真的這麼明顯呢? 甚至我問你2會不會比Ace大呢? 其實King大，Ace大，還是2大呢? 我們要想清楚是否一個客觀的答案, 為什麼? 因為取決於我們在玩什麼遊戲, 如果我們在玩Show Hand、Poker, Ace就最大, 但如果我們在玩鋤大Dee, 2就會變成最大。所以究竟哪一隻牌是最大, 其實沒有一個客觀的答案。不同的遊戲就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和價值給每一隻牌, 使得它們有不同的地位, 但在這個角度來說就顯示了遊戲是重要的, 而對於海德格來說其中一個遊戲就是世界。世界並不是事物的總和, 放在啤牌上來說, 不是所有牌加在一起就是整個牌的世界, 世界反而是系統和框架, 去賦予我們不同的牌或不同的東西有不同的價值和地位和意義, 這就是世界。 所以你可以說在玩鋤大Dee就是一個世界, 在玩Show Hand、Poker時是另一個世界, 在玩十三章時是第三個世界, 不同的世界就正正用不同的方法去賦予不同的價值和地位。

離開啤牌這個比喻, 我們看看世界。其實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同的東西, 而不同的東西對我們來說當然有不同的意義。有桌子、有椅子、有不同的東西, 但為何它會有那個意義呢? 為何它會以那個意義呈現給我們看呢? 其實就是因為我們用了不同的框架, 即是不同的世界觀, 去詮釋世界裏面的不同東西。所以不同的文化, 甚至不同的人, 都可能用不同的框架去看世界, 所以我們自然會覺得一些東西有不同的價值和意義。有時候溝通其實是不同世界觀的溝通, 就是我們在說我們應該怎樣賦予意義給東西呢? 在一個角度來說, 當然同一個文化或同一個時期的人, 他們有的世界觀自然會非常接近, 所以他們會用類不同的方法去賦予意義和價值, 給世界裏面的不同東西。

譬如以動物為例, 在同一個文化裏面, 往往會有同樣的價值和地位是賦予給動物的。譬如在西方的文化裏面, 現在的西方文化一般會將動物看成是人類的朋友, 所以在西方文化裏面的很多人都用這個方法去理解甚麼是動物, 但可能和其他文化是很不同的。有些文化可能並不會覺得動物是人類的朋友, 可能會覺得動物是人類的食材或是人類的開放工具。在這個角度來說, 不同的文化就用了不同的世界觀賦予了不同的價值和意義給動物。動物這件事在東西上是一樣的, 是同一件事, 但我們對它的理解是不一樣的, 它呈現了不同的意義給我們, 因為我們用了不同的世界觀去詮釋動物這件事。

另一個例子就是性別, 除了說不同文化會有不同之外, 其實就同一個文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都有機會用了不同的世界觀作為框架, 去賦予意義給不同的性別。以女性為例, 在古代的華人文化, 往往會覺得女性可能是男性的從屬, 甚至是男性的擁有品。在這個角度來說, 他有一個特別的意義給了她。但到了現代, 就算是華人文化也好, 大家一般現在不會這樣看, 我們會覺得女性和男性一樣都是有平等地位的獨立個體, 她並不是依從於男性。所以就算是同一個文化也好, 不同的歷史時期往往就有不同的世界觀去賦予不同的意義給同一個東西。

如果你明白了什麼叫世界觀之後, 我們就可以進一步說下去, 究竟和環保問題有什麼關係呢? 為什麼可能和環保問題相關呢? 回到海德格的理解在西方的思想史裡面, 世界觀是怎樣演變的? 海德格認為其實現代是一個很大的歷史分差點, 在現代來臨之前, 其實西方人會覺得宗教很重要, 他們往往會覺得神創造了這個世界, 所以基督教成為了他們整個文化的基石, 但這樣意味著一件事, 如果你問那個時候的人自然世界是什麼呢?他們會說很神秘, 我不知道, 因為我不知道為什麼地震會發生, 不知道為什麼會行雷。可能最初的時候, 甚至只能以純粹宗教的方式去說明為什麼會有那些不同的自然現象, 但這樣意味著一件事自然對他們來說是神秘的, 但同一時間也意味著自然並不是由人類所擁有 。自然本身有些意義, 什麼意義? 就是上帝賦予給他們的意義。上帝創造了自然世界,一定有他的意旨, 所以人類以我們有限的存在是不能夠充分理解上帝的意旨為什麼要做樹林、為什麼要做自然現象、自然世界是怎樣來的。我們未必有一個充分好的答案, 但起碼我們知道, 如果這是上帝做的話, 上帝一定有他的意思。所以自然世界其實有他自己的意義, 而人類是不能隨意賦予它, 因為意義已經存在, 不過可能我們不能夠完全參透。人類要做的事就是透過讀聖經, 或者做其他的研究, 盡量去明白上帝的意旨, 但這件事不是人類所操控的。

但到了現代世界就不同了, 有一個很出名的說法, 就是尼采所謂的「上帝已死」。尼采的「上帝已死」並不是說其實沒有上帝存在, 更重要的是說某一種文化現象, 就是現代人已經不會再被宗教影響他們怎樣看世界。上帝無論存在或不存在 , 衪對於我們的文化來說已經沒有衪的地位, 衪在文化中退場。就算有很多西方人還會說自己是基督徒, 但對很多西方人來說, 其實往往基督徒的身份只是成為了他們護照上的一個欄目, 因為他們平時已經不會再以基督教的方式去看世界, 去理解世界。為何會這樣呢? 當然很重要的就是現代科學的興起, 因為以前宗教其中一個獲得地位的原因是在於我們發現我們不能好好地解釋自然世界。當我們不明白自然世界為何會有那些事發生的時候, 我們自然就要訴諸上帝、訴諸宗教, 去說明為何有那些自然現象, 但當自然科學興起, 我們發現我們要理解自然世界解釋自然世界的時候, 不再需要訴諸宗教、上帝的存在。就算他們存在也好, 其實他們已經不是我們需要理解的一個東西, 我們可以憑人類自己理性的力量去解釋世界, 所以你可以說這是甚至是「啟蒙運動」的格言顯示的一件事, 就是人類終於敢於運用自己的理性, 不再只是靠信仰去解釋世界, 人類終於可以自己站起來。

這件事看來好像很promising, 看來好像有很鼓舞的一樣, 但同一時間是有代價的, 代價是什麼呢? 就是上帝和宗教已經沒有了文化影響力, 於是自然世界從此就沒有一個既定的意義。因為沒有上帝, 所以自然世界只是一些隨機的物理現象, 最後引申的結果。它不是由一個高度上的上帝, 或者任何宗教的超自然力量去塑造出來的, 所以它本身並沒有一個獨立的意義, 如果這樣理解的話整個自然世界其實本身就沒有意義。人類面對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 自然就可以自己決定它的意義。人類從此就有了以前宗教裡面上帝的地位, 就是因為我們可以賦予意義, 甚至隨意賦予意義給大自然裡面的所有東西, 因為它們本身是沒有意義的。

海德格認為這正是現代的來臨, 這是現代思維的最大特徵, 就是我們慢慢覺得意義是可以由人所賦予和決定, 而不是由一個獨立的上帝或者宗教的超自然力量去決定它的意義。這樣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呢? 就是東西的存在地位不再一樣, 是一個存在論上的根本轉向, 但這個轉向引致的不僅僅是人類如何看世界的問題, 這當然是啦。但更重要的是會產生很多實際的後果, 譬如從此之後人類會理解自然為自然的資源。Natural resource 這個字其實也是那時候開始興起的, 就是因為我們開始覺得那些東西的意義是可以賦予的, 所以它們是服務人類而存在的, 我們可以隨意使用它成為我們的資源 Resource。於是, 理所當然會產生我們過度使用自然, 我們甚至不需要尊重自然, 只要為了我們的目標, 我們做什麼都可以的問題, 到最後當然就會反噬。

而海德格認為, 這個最終其實是一個世界觀的問題, 是一個自然究竟以什麼方式存在的問題。甚至乎說得更極端, 如果用剛才的理解的話, 其實即使是其他人, 有時候我們都會將他看成是資源。如果大家知道以前的公司會叫人事部, 但現在很流行叫什麼? 叫做Human Resource, HR 人力資源部。反映的其實是同一個思維, 就是發現除了我之外, 其他東西似乎都是可以由我去賦予意義, 於是所有東西都成為資源。當然這個現代思維最終會變成什麼呢? 甚至是連自己都成為資源, 所以對自己你也會說「我要增值自我」, 當你這樣理解的時候, 其實你將自己都看成是一種資源, 一種resource。所以我記得四哥很喜歡講一個例子, 如果看查理卓別寧的《Modern Times》, 《 摩登時代》這套經典電影, 有一個很出名的鏡頭, 就是查理卓別寧作為這個工廠工人, 當然他已經完全物化了
完全異化了成為機器一樣, 最終甚至是被機器吸進了生產鏈裡面, 成為機器的一部分, 在此齒輪中游來游去。這是一個很明顯的象徵, 就是顯示人到現代之後都成為了資源。

而這個其實和環保問題有同樣的根, 對於海德格來說就是存在論的改變。所以海德格的這個說法對我來說是非常震撼, 很多時候我們以為一些比較表面的技術問題, 其實講到尾可能有些更深層的問題就是那個東西是以什麼方式呈現給我們。我們用什麼世界觀去理解那些不同的事物呢? 而這個世界觀最終決定了我們和事物的關係, 甚至決定了我們應該怎樣和世界各種事物打交道, 怎樣和它們相處, 我們應該怎樣理解大自然呢? 我們應該怎樣理解動物呢? 我們應該怎樣理解其他人呢?我們應該怎樣理解自己呢? 很多我們表面上以為很簡單的技術問題, 其實講到尾可能有一個更深層的哲學的根據, 就是究竟它們以什麼方式呈現給我們, 原來這個是一個我們叫做「存在論」的問題 Ontology。而海德格的這個說法, 我都覺得是非常打中了核心, 就是令到我們一些表面上以為解決了的問題, 其實你在技術層面上你不可以治標又治本地去解決它, 因為如果那個世界觀本身就在這裡的話, 其實就算你技術上怎樣解決都好最終當然會用另一個方式反撲給我們。

於是我們問題是問, 我們可以怎樣離開現代世界, 這個有問題的世界觀呢? 會不會是我們應該回到前現代, 那個相信宗教的世界觀呢? 但可德格同時間覺得似乎不可行, 因為我們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 經過啟蒙運動之後, 我們相信我們會習慣用相對科學和理性的思維去思考東西, 要盲目相信一個宗教似乎不是那麼容易, 對很多人來說。那我們可以怎樣呢? 海德格就要回答, 可能要用藝術, 我們要寫詩, 令到我們可不可以突破現在我們對於世界的想像, 可不可以重新去推動世界觀的改變呢? 當然啦怎樣可以用藝術和詩作去推動世界觀的改變, 這個是一個很大的課題, 因為時間所限這條片可能沒有機會再詳談, 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看回我們討論過相關題目的《哲學係咁傾》。但我相信海德格的這個說法給了一個很大的洞見, 從此之後如果我們再面對種種的技術問題的時候 不妨想深一步, 他會不會有一個更加深層次關於價值, 關於世界觀的問題在背後, 而那個才是我們要真正解決的問題呢? 今天先和大家說到這裡, 我們下次再和大家再次摧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