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百年席捲全世界 菸草如何征服人類? 【抽菸的歷史】

那麼故事得回到1492年，這一年哥倫布的遠航艦隊來到了新大陸，兩名水手看到了美洲原住民將菸草的一頭燃燒，含在嘴裡吞雲吐霧，印地安人說，這樣會讓人身心愉悅、心情放鬆，疲憊感全消，印地安人把菸草遞了過去，這兩名水手也成了歷史上最早抽菸的歐洲人。早在哥倫布來新大陸前，美洲人已使用菸草達3~5000年之久，印地人認為菸草有助於引來幽靈的注意，因為幽靈喜歡菸草燃燒的味道，此外菸草也是起乩的工具，能幫助巫師通靈，進入幽靈的世界，以今天眼光來看，這是吸到ㄎㄧㄤ掉了，因為當時的菸草，尼古丁含量遠高於今天的香菸，對印地安人來說，菸草除了宗教的功能，也具有止痛、醫療的作用。

1528年左右，西班牙人將菸草帶入歐洲，歐洲人最初把菸草稱為「神聖的藥草」，把菸草視為一種醫療用品，號稱可以治癒36種疾病，並有許多醫生背書，出版了各種書籍，強調吸菸有益身心健康，菸草簡直是萬靈丹。1559年，法國駐里斯本的大使尼科特把菸草獻給15歲的國王法蘭索瓦二世，說來也神奇，國王長年的頭痛，吸了兩口菸之後，竟然也不痛了，但體弱多病的法蘭索瓦二世還是隔年掛了，尼古丁也是源自尼科特這個名字。菸草也很受英格蘭人歡迎，因為不列顛群島寒冷、濕氣又重，抽菸可以保暖、去寒，不只被拿來抽，還被製成了軟膏，可抹在皮膚上，1597年時，英格蘭的每一間藥局都有賣菸草，很容易取得。

只是在美洲殖民地大量種植菸草前，菸草非常的昂貴，相當於等重的白銀，因此英國、法國與荷蘭，紛紛在新大陸建立菸草園，想要發菸草財，不過菸草種植相當耗費人力，因此各大農場引進了大量的黑奴，在歐洲、非洲與美洲的三角貿易中，菸草成為了最受歡迎的大宗貨品，菸草、酒與武器，可以與當地的酋長換取黑奴，是個硬通貨。而往來於世界各地的水手，更是把菸草帶往新世界的人，在海上生活的水手們，不管是商船、軍艦還是海盜船，每天的生活都很單調，需要不斷的重複許多繁重的工作，且水手們每次睡眠不到四小時，又受壞血病所苦，經常好幾個月看不到陸地，所以各國的水手或海盜也紛紛染上菸癮，且把菸草傳到世界各地。不過真正讓菸草席捲歐洲的，還是戰爭，三十年戰爭是一場大規模的歐洲大戰，幾乎全歐洲的國家都捲了進來，而軍隊本來就是單身魯蛇聚集地，充斥著大量的菸民，他們日復一日過著無聊、疲憊、恐懼的日子，很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由於士兵們經常四處移動，也就將菸草帶到了他們前往打仗的國家，等到士兵卸甲歸田後，又把菸草帶回了家鄉，親朋好友也因此學會了抽菸，如追隨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的士兵，這些北歐鄉巴佬就在低地國學會了抽。，除了水手與士兵之外，商旅、外勞、難民、旅客等也都是傳播香菸的急先鋒，很快的菸草傳入了講德語的中歐地區，接著又傳入了北歐、東歐和南歐等。這是一位比利時畫家馬修斯在1650年的畫作《旅館的吸菸者》，可以看到一位大叔正在抽著菸斗。

除了歐洲以外，中國也是菸民的大本營，菸草於明朝的嘉靖年間， 經由葡萄牙、西班牙與荷蘭人傳入中國，中國人稱菸草為淡巴菰，也就是Tabaco的直翻，Tabaco是西班牙文，是中空的蘆葦竿，是原住民吸菸的工具，不過淡巴菰太饒舌了，於是中國人從冒煙的角度，將它改名為「煙」，而之後抽菸的習慣從沿海地區往內陸，由南往北的傳播。到了萬曆年間，中國人抽菸已相當普及，並且出現了國產菸草，其中福建的品質最好，到了明朝末年，癮君子越來越多，在街上常到大人與小孩一起抽菸，這引起了崇禎皇帝的注意，他擔心農民不種田跑去種菸草，會影響糧食供應，於是下令禁菸，不過後來經過薊遼總督的請求，兩年後禁菸令就被取消了，洪承疇這時在前線打仗，而士兵們喜歡抽菸，他們認為抽菸可以去寒去濕氣，洪承疇擔心禁菸會降低軍隊的士氣，他的烏紗帽會不保，且不給人抽菸，這些人如果跑去抽鴉片，麻煩更大，洪承疇的敵人──關外的滿人也很快的學會抽菸，由於菸草來自關內，價格昂貴取得不易，不過清兵很快想到辧法，就是跟朝鮮人買菸，1635年，皇太極發現有士兵為了抽菸而賣掉武器，一怒之下便開始禁菸。

擔心抽菸帶來危害的統治者不只皇太極，只是菸草根本禁不掉，1633年，土耳其蘇丹穆拉德四世下令，全國禁止生產、販售與消費菸草，違者處斬，處罰是如此的嚴重，結果士兵們照抽不誤，丹麥國王也曾禁菸，但最後都與皇太極一樣以無法施行而取消， 穆拉德沒撤回禁令，但隨著他在1640年過世，他的繼承人也取消了禁菸令。十九世紀期間，吸菸風氣再度風靡全歐洲，首開風氣的是一群浪漫主義者、文藝青年與富二代，他們在咖啡館，或是自家豪宅的客廳，一邊抽著菸，一面與朋友暢談文學、藝術，或是國家大事，也可以稱為沙龍，這是一幅十九世紀中期的俄羅斯畫作，可以看到至少有三個人拿著長長的菸管。

說到這裡，或許你也發現了，人們抽菸的工具是不斷的進步，最早只是把菸草放到嘴巴中嚼，後來是點燃乾菸草，把菸草拿起來抽，接著是將菸草放到菸斗裡，後來人們覺得菸斗不夠方便，於是發明了雪茄，而且雪茄的味道也比菸斗裡的碎菸草來的好。關於雪茄的流行有著這麼一則傳說，據說1830年代，西班牙的塞維利亞以生產手工雪茄聞名，當時的雪茄廠內，清一色雇用廉價的吉普賽女郎為勞工，那時天氣炎熱，雪茄廠有如火爐一般，因此這些熱情奔放的吉普賽女郎都是裸著上半身工作，而塞維利亞的雪茄之所以濃醇香，是因為參雜了年輕女工的汗水，法國浪漫小說《卡門》女主角便是塞維利亞雪茄廠的女工。而到目前為止，今天最普遍的香菸還沒登上歷史舞台，但很快的，香菸擊敗了所有對手，變成了一種國際語言或默契，香菸Cigarette一詞來自法文，起源有好幾種說法，第一種是接續前面的塞維利亞的雪茄廠，女工們也喜歡抽菸，不過收入微薄抽不起雪茄怎麼辦呢？於是女工們發明了一種簡單的辦法，把手邊的碎菸草捲入一張紙中，這不就變成了香菸嗎？當時在酒吧，如果一位雪茄女工看上了一名男士，便會遞上一支自己捲的紙菸，兩人就在吞雲吐霧中，情投意合的纏綿，是一段浪漫的傳說，而紙菸又比雪茄更方便且更便宜，於是很快傳遍歐洲大街小巷，但這種說法比較像是菸商的廣告詞，沒有直接的證據。

另一種說法則較可信，是在1832年，埃及與土耳其在阿克里圍城戰中，一名埃及的砲手將菸草捲入火藥紙，因而發明了紙菸，很快的流行開來，而面對的土耳其老鐵也都是菸鬼，抽的則是水菸，或者是用長菸管吸食，不過打仗時連水都很難取得了，怎麼抽水菸呢？長菸管也很難攜帶，於是也從吸及人那學走了紙菸，加上土耳其菸草很適合這種新玩意，這讓土耳其香菸遠近馳名，接著是1854年的克里米亞戰爭，由英法兩國與土耳其組成的聯軍，對抗的是俄羅斯帝國，是歷史上第一場現代化的戰爭，雙方死亡總數達50多萬人，大部分是病死，而不是陣亡，戰爭非常的殘酷，克里米亞戰爭中，土耳其老鐵在軍事上沒有什麼值得英法學習的，倒是土耳其紙菸很被欣賞，於是英法兩國將香菸大量配發給軍人，戰爭結束後，一位克米里亞老兵回英國開設了第一間香菸工廠。

而香菸會流行，也與火柴技術突破有很大的關係，1827年，磷製火柴誕生，稍微摩擦一下便可以點火，而且盒裝火柴攜帶方便，讓抽菸更加便利。但真正讓香菸制霸全球的，還是1880年，美國發明的自動捲菸機，過去在人工時代，一位熟練的工人，一分鐘只能捲五支菸，而捲菸機一天就能生產12萬支菸，靠著機器大量生產，香菸便宜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更創新的是紙菸是按包出售，無論是10支還是20支一包，攜帶非常的方便，更有一種分享的意義，這是過往的菸斗、菸桿子無法做到的。同樣在電影《國產零零漆》裡，周星馳在被槍決前，用錢賄賂的行刑官，而免於受刑，最後周星馳拿出香菸，與解放軍分享，大家其樂也融融、珍重再見的景象，大家應該還記得吧？有當過兵的都知道，抽菸是最好認識朋友的方式，即使是陌生人，來一支菸很快的就可以熟絡起來，香菸更是拍上級馬屁的好幫手，而在電影《血鑽石》中，李奧納多見到康納莉飾演的女記者，上前搭訕的第一句話就是「要來根菸嗎？」可見香菸已是國際語言，進入二十世紀，兩次世界大戰更是把香菸推到了巔峰，一戰中的美軍最高指軍官潘興說到「你問我如何羸得戰爭？我的答案是和子彈一樣多的香菸。」在越戰裡，美軍的C型戰口糧（C-Ration）甚至還內建香菸。

但從1929年，德國醫生首次發表菸草與肺癌有關的論文，戰後則有更多的文獻指出抽菸有礙身心健康，這才讓人們恍然大悟，人類抽了幾百年的菸，原來是對身體是不好的，因此許多地方展開了禁菸活動，儘管如此，人們對於菸草的依賴似乎沒有減少，歷史已經告訴我們，堵不如疏才是理想的方法。1960年代，醫學專家建議無法戒菸的菸鬼，改用尼古丁和焦油含量較低的香菸，這就是「減害」的概念。減害不只用在戒菸方面，像是過去台灣政府 ，為了減少毒癮者罹患愛滋，除了提供毒品替代藥物外，也提供乾淨的針頭給吸毒民眾，希望能減緩毒品對個人與社會的危害，而不是直接把毒蟲給關起來，也就是前面說的堵不如疏，這在澳洲、美國、英國都有很好的成效。而這個減害也被用在戒菸方面，近年就出現了許多新興菸品，由於菸草燃燒的過程中，會產生的焦油，與癌症有直接的關係，就有人想出了一個辦法，不要燒不就好了嗎，加熱菸就如此橫空出世，透過電子裝置加熱菸草，不以明火燃燒，藉此大幅減少焦油產生，而電子菸更乾脆，連菸草都不用了，直接使用煙油，讓使用者吸食煙油氣化後產的蒸汽，就不會吸到焦油，傳統的口含菸則是將菸草磨成粉裝袋入小袋子裡，像是迷你版的茶包，不過現代口含菸挪去了其中菸草的成分，改用尼古可顆粒或其他的加工品代替，這些新興菸品能不能減害，目前科學證據仍在研究中，沒辦法下定論。不過英國的吸菸人口達690萬人，佔人口的14%，是傳統的吸菸大國，英國衛生部卻在2011年發表的報告中指明，若有適度管理，在限制尼古丁劑量的條件下，電子煙確實能取代紙菸，達到減害的效果，「若能取代香菸、菸草產品，就對吸菸者有幫助」，但也語帶保留的說，電子煙是很新穎的產品，科學家們還需要多研究與觀察，才能了解電子煙的危害。而我們陽明交通大學的教授王湘翠則指出，若有抽紙菸習慣的人，轉換到電子煙，除了尼古丁以外，其他的傷害確實比紙菸小。雖然以上專家都為電子煙背書，但同樣都說了，因為沒有長期的研究，電子煙優於傳統紙菸，這都需要更多科學去證明。

另外也有百分之百禁絕電子煙的國家，如新加坡，但仍抓不勝抓，而我們台灣關於管理新興菸品的《菸害防制法》修法草案，目前還在朝野協商階段，到底要跟新加坡一樣全面禁止使用，還是有條件的開放，目前各黨的立委意見眾多，還沒有一致的共識。之前我們做過類似的影片，美國為了杜絕酒精造成的社會問題，這個酒鬼國度竟然全面禁酒達13年，禁酒看似立意良善，實質違反人性，禁酒並沒有讓美國變得更加美好，同樣的我們以歷史的角度來看，比起一味的禁止，不如立法納管、妥善規劃，如強制規定揭露各項化學成分資料，尼古丁的含量、毒性等成分，限制使用者的年齡、使用時機，或許才是一個較好的做法。

最後，我們既然講了香菸的歷史，是不是也是來介紹一本關於香菸的書，來看看這一本《電子菸揭祕》，這是一本非常新的書，2022年的10月才在台灣出版，作者是美國時代雜誌的記者，是一本關於電子煙觸角獸走下神壇的書。我們前面的故事說了，500年前哥倫布把菸草帶回歐洲後，吸菸這檔事迅速的席捲全球，而在一百年前，紙菸堀起，取代了菸斗、菸管，成為最受歡迎的抽菸工具，而到了21世紀，癮君子還是抽著紙菸，只是500年後的今天，有一種新興的電子產品，正引起抽菸的第三次革命，那就是電子煙。

電子煙發明的其實很早，早在1967年，就有生產電子煙，但是乏人問津，可能很難抽吧，直到電子煙的救世主，2015年新創的電子煙公司Juul，才讓電子煙迅速普及，Juul是美國史上最快達到100億美元的獨角獸，如果從首輪的融資算起，臉書花了2.5年才達成這個里程碑，而Juul卻只花了八個月，可見Juul是多麼的成功。那Juul成功的秘訣在於產品不錯，外觀非常有科技感，被喻為電子煙界的iPhone，產品的外型真的很重要，像是廖老大的杯子，那醜不拉基的杯子，拿在手上都覺得丟臉，怎麼可能會賣得好嘛，而Juul不但外型亮眼，且行銷非常厲害，而Juul不但外型亮眼，且行銷非常厲害，靠著社群媒體與網紅推波助瀾，把Juul的電子煙包裝成一種時尚、一種潮流、一種態度，讓全美的年輕人為之瘋狂，跟Google一樣，因為Google的名聲響亮，現在我們把Google當成動詞，表示在Google上搜尋，而Juuling也變成了抽電子煙的代名詞。成立不到三年，Juul的市占率達75%，引起了全球最大的菸商之一奧馳亞的注意，於2018年年底，收購了Juul 35%的股份，有了富爸爸挹注的128億美元，Juul的估值瞬間達到380億美金，等於1.16兆台幣，這是Juul最風光的時刻。

Juul一開始就主攻年輕人，要讓電子煙取代紙菸，同時還宣稱可以幫助人們戒菸，實際上確實有英國的研究指出，電子煙的毒性較低，是戒菸的好幫手，Juul的創辦人曾感性的說，每年上百萬人死於菸害，我自己也是抽菸的人，我想做些改變，但好日子沒多久，有不少人開始對Juul產生質疑。因為Juul簡練的外觀，看起來非常時尚，同時口味有多種選擇，有水果、薄荷、焦糖等，不只吸引年輕人，還有許多未成年，都對Juul趨之若鶩，Juul因此在2018年底，關閉了官方臉書還有IG，試圖與未成年吸菸劃清界線，但這一顆地雷啥時會引爆誰也不知道。2019年下半年，美國爆發了一種不明的肺病，成因至今不明，但患者似乎都有抽電子煙的習慣，這種神秘的肺病在2020年被CDC命名為EVALI，意思是電子煙肺病，頓時Juul成了眾矢之的，雖然後續的調查顯示，許多病例都是使用來路不明的電子煙，Juul是有點衰啦，但Juul的名聲開始一落千丈，被認為是未成年沾染菸癮的兇手，Juul的執行長甚至公開說，拜託別再使用Juul了，在2020年，美國政府宣布，禁售Juul多種口味的電子煙，只保留薄荷和菸草兩種口味。這個還不是最慘的，就在今年，美國的FDA（食藥物管理局）禁止Juul所有的產品在美國繼續銷售，Juul目前正在上訴中，最慘的情況就是倒閉，但Juul被禁止，不代表電子煙都被禁止的，因為美國另一個電子煙品牌Vuse卻被FDA認為Vuse所含的有害化學物質遠低於傳統紙菸，且從臨床數據來看，使用Vuse的癮君子，尿液和血液中的致癌物，也是遠低於紙菸。許多學者也認為，不管Juul、Vuse，還是其他的電子煙，都是幫成年人戒掉傳統紙菸的利器，只是必須先解決未成年年沾染菸癮的問題，這才能說服社會大眾接受電子煙，當然這一切都需要科學分析，從歷史來看，全面禁止電子煙，未必效果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