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M｜整理400呎遺物屋 囤積垃圾雜物堆過大腿 花4日完成遺物整理 重組逝者人生經歷 殯葬禮儀師：看到死亡以外不同社會狀況及家庭關係｜#試一次 #4K

Phoebe:去年本港長者達到145萬人，截至2016年，獨居長者已超過15萬，越來越多人面臨孤獨死的問題。而這次接觸的伯伯，家人於20多年前移民美國，間中回港仍會保持聯絡，跟他相約見面和吃飯。去世後家人才發現他的居所原來有嚴重的囤積問題。家屬是多久之前找你的？
阿興：大概兩三個星期之前找我們的。他想我們為伯伯辦理身後事，後來知道他家裡的情況是這樣。我們也不肯定原因，因為家人說他不想去美國，他說他在香港有很多朋友。以我所知每次家人從外地回港相約伯伯跟他團聚、吃飯時，他都不讓他們上去，通常叫他們在樓下等。發現這件事情是因為家屬回來找他一起吃飯，在樓下等他下來時，發現他遲遲都沒有下來，原來他是在通完電話後突然倒下離開了。

Phoebe:正職是殯葬禮儀師的陳培興常舉辦生死教育的課堂。每當遇上有需要幫忙整理先人遺物的家屬，他就會邀請學員和朋友一起做義工，上門提供服務。
阿興：很多時候有家人離開之後，因為很容易觸景傷情，很難再去接觸先人生前的物件，這些時候我們就需要幫忙。整個整理過程對喪親者來說都是一個不斷挑戰的過程，整理期間看到先人物件會傷心大哭，難控制情緒，要先休息一會。我們通常建議就是相片等回憶的物品
盡量避免一開始就收拾。

Phoebe:一般遺物整理都是由門口清理起，不涉及私人回憶的雜物、用品、食物等會先收拾，最後才是先人的房間。如何分辨甚麼是有意義的遺物抑或垃圾得靠整理師事先跟家屬溝通了解。義工事前先來察看屋中情況，跟家屬了解整理的方向。整理過程中，阿興亦跟他們保持聯繫，拍照給家屬查看物品是否需要保留。
Phoebe:廁所開不到燈，是不是斷了電？廚房和廁所都壞了燈，現在我們目測只開到一盞燈。因為是舉步維艱，廁所都進不了，所以都增加了今天我們收拾的難度。
Phoebe:今天的工作和流程是怎樣的?
阿興：因為今天不會借得到大型垃圾桶，我們盡量把垃圾清完之後分類，看看是否有證件、錢包、護照、照片。這些我們都會保留，還有家屬交託的東西我們都會保存。
Phoebe:我們簡單看了看約400呎的單位，房子雖然有大量垃圾和凌亂，但亦算亂中有序。以我們的觀察，桌子上是文具區，大廳則放了很多小孩的玩具。書本、文件、相片等都有嘗試分類放好，義工覺得伯伯生前應該有嘗試整理過。進來發現的是伯伯生前應該喜歡儲存一些文具，很多都是新的和未拆包裝的。
阿興：我們開始要把垃圾踢出來，免得逐一撿拾。這個應該要剔上去，下面也有鎖。
整理師 1:地上的全部都是濕的東西。先弄出來。
Cat:看著有刀片。
Phoebe:短短十分鐘已經收拾了兩箱垃圾
整理師 2:以這進度，我想起碼要花多兩三天。
阿興：其實我自己比較怕昆蟲。之前試過有些房子一開門，蟑螂已經從門下鑽出來。多蟑螂的味道是完全不同的。

Phoebe:這早上因為人手有限，我們分別二人在屋內執拾物件，清理垃圾。另外二人負責運送垃圾到垃圾房和在門外做些簡單的分類。我們按家屬要求，除了保管好伯伯的財物和證件，也為他們找出玩具槍、積木等兒時玩具。而信件、相片、心意卡、衣物等有紀念價值但家屬無特別要求留下的東西，亦會留下來讓家屬自行處置。這個應該是兒子以前小時候玩的玩具。這一盒應該是比較大的，這盒要留給他，很重。這裡整個區都是玩具。
阿興：家屬結婚的照片，其實這些東西他們是一定要的，因為他們可能不知道東西在這裡。
Phoebe:我想你們收拾東西要很心思細密。
阿興：對呀。
Phoebe:如果你不是逐個盒子揭開，你可能會錯過很多東西。
阿興：我想拍照給家屬。

：徒手來 0900
：嘩，開始多蟑螂了。
Phoebe:我跟阿興都好怕蟑螂。
：嘩
：你怕不怕待會很多蟑螂湧出來

Phoebe:我會閉上眼，繼續掃。
：要有專業精神
Phoebe:垃圾碎到黏在地上。

:其實有很多食物的空罐
：有KFC在這裡
：全部吃過的
：有蒜頭

阿興：床旁邊其實有很多無比滴瓶子（60多樽），這環境應該有不少昆蟲叮咬，應該睡在雜物上。
（攝影師：我看到有木蝨巢）
：真的嗎？ 0945
（床鋪被單上 有些已脫殼）
：難怪有這樣多無比滴

Phoebe:阿興說有儲物癖的人一般都有很多回憶，而撿拾過程就像為這位素未謀面的人重組一次他的人生。我們看到他很美的中英文手寫字，英文信件和書籍。有不同年代，為數亦不少的信用卡、有50年代的電單車防風鏡、更有不少相機和腳架，亦看到不少老香港的痕迹。這位伯伯感覺很有知識水平，很有涵養。他看很多書，有很多興趣，駕電單車，應該喜歡拍照。應該是教徒，找到很多宗教物件。同時，我們發現他是位時裝愛好者。除了收藏不同時裝雜誌，鞋子、皮包、衣物等很多都是新的。找到一件全新的西裝，是還未剪牌的，當年賣$700。衣櫃內有很多衣服。
阿興：特地從英國那裡買的，很新穎的，質料相當不錯。我們處理他的遺物的時候，很多都是布的樣辦。我猜他本身對質料有要求。因為剛剛家屬在樓下的時候，有跟我說過送了一個斜背的黑色袋給他。他很喜歡的，但找不到。我想應該是這個。

Phoebe:雖然屋中情況很亂，其實袋中東西都排列整齊。
阿興：是的。口罩還口罩，收據還收據。
整理師 2:我發現他很喜歡包裝著東西，很多都有袋裝著。
阿興：所以你明白為甚麼家人不會猜得到他的狀況。
Phoebe:他平時的衣著打扮是乾淨整齊的。
阿興：其實我覺得在家屬眼中的伯伯是一個非常仔細的人。喪禮的時候也有聽過兒子說，小時候爸爸經常鼓勵他，很愛惜他，而且我們有他寫的東西發現他是一個很有愛，很仔細的人。以往寫給家屬的信件、相片、他們的獎狀、證書、校服，找到的東西全部都跟家人有關。其實他是很喜歡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Phoebe:他每一天都寫了一段很細緻的日記，跟已經去了美國的家人對話是怎樣的。心情也很複雜，因為今天沒有預期過會看到這麼多東西，還有重組到這位去世的人人生經歷了甚麼。雖然沒有見過他的真人，但是透過很多不同的物品，他的手寫字，看到他很想念家人。

阿興：移過去。我們先載這兩箱去對面的垃圾房
Phoebe:我猜這次應該要來回幾十次。
阿興：應該不止。
阿興：倒下去的。
Phoebe:紙箱要留的。
阿興：好，1 2倒。

Phoebe:你很餓呢，吃兩個麵而且加底。
阿興：我想等一會應該會工作直到晚上十時，所以吃飽一點。好，要這個。
Phoebe:要買多少個？
阿興：我想買兩個吧。還是疊三箱上去。
Phoebe:阿興，買一個夠嗎？我看他全屋的燈泡都壞了。
阿興：能夠扭到這個嗎？試試看。
整理師 1:你想試試那個燈。
阿興：要先套上坑位再轉上去。

Phoebe:現在是下午2時左右，我們開始第二回合的執拾。現在進度是清理了廚房和門口大約一米乘一米的範圍。
Cat：其實不太看到生活痕迹，你見他洗手間都沒用過痕迹。我猜想他有在這裡生活，但囤積東西太多，才要找其他地方洗澡和睡覺。當然他會回來。
Phoebe:剛才你看到甚麼，所以猜想他在其他地方睡覺？
Cat：見到很多酒店拖鞋（和用品）儲了一大袋，可能裡面有20-30對。其實看屋內裝修，住的地區，伯伯應該也是個成功人士。從他以前的職業卡片看到，他也是一個很高職位的人士。我猜想由很高職位突然退了休，家人離開，好像突然失去很多東西。可能只有他自己一人，變得寂寞。我們進來的時候，窗是沒有打開的，全都用紙皮箱封住了。窗簾是故意關起來，更有塊木頭頂住。我估計他進來後，被包圍著的感覺有安全感。

Phoebe:本來做醫護的Cat，本來因為喜歡收拾東西而讀了坊間整理收納的認證課程，但每次只是為人執拾家居、辦公室都總是欠一些滿足感。後來因為疫情，她身邊很多朋友的家人都病逝，她開始嘗試幫忙他們家人處理遺物。
Cat：剛剛我11月做了一個案件，求助者是一個60多歲的男士，原來他的女兒自殺走了。喪禮完結大半年後，家人也不敢開房門，於是找了我去幫忙。整理遺物時，伯伯原本不願意參與，他經常跟我說你全部扔掉吧，見到她的物品我就會想起她，想起她扔下我。當我進入女兒的房間時，發現女兒儲了很多跟爸爸一起去旅行的相片，我就建議買一本漂亮的相簿，幫她編排旅行的相，跟女兒的生活點滴。完成後，伯伯整個人放鬆了，他覺得好像完成了一件人生的大事。那意義比起幫在世的人做上門家居整理更大。

Phoebe:現在是晚上7時30分，因為很多義工剛剛下班才過來，現場計我在內有六個人。現在分別有人幫忙出車，還有兩至三個朋友在裡面一直打掃和清理雜物。
我想早晚最大分別是早上有種束手無策，無從入手的感覺，現在有明顯分工，物流清晰了，整件事運作快了很多。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工作，所以進度很好。你看清理了多少東西。這可以走了。
阿興：垃圾房到11時關門，現在不停把垃圾倒進膠箱中。只要撿到平頂就可以了，總之不要滿瀉。清理了9小時有甚麼感覺?
Phoebe:很累，真的很累，但時間過得很快。當你看到房子有進展
阿興：也是開心的，有滿足感
Phoebe:現在是8時05分，不止視覺衝擊，味道都湧了出來，完全體會到這工作有多艱辛。現在是晚上9時，我們進行了12個小時。客廳的一半地面終於重見天日。我們最後是要將傢俬拆掉再搬走，還有雪櫃。雪櫃一般都是最後才整個抬走，因為不知道裡面放了甚麼食物，為了防止惡劣的衛生情況和味道。我們要加油，漫漫長路。
Phoebe:辛苦了各位。
義工整理師：辛苦了。

Phoebe:第一天執拾房子是視覺衝擊和體力勞動，想不到第二天面臨的是身體不適，因為房子地下木板長期被龐大雜物壓著，所以當清理底部垃圾時，木板全拆了出來。現場像地盤一樣沙塵滾滾。因為我昨天鼻敏感發作得很厲害，所以今天清理時有點辛苦。因為大塵的程度，一進來已經覺得有一點頭昏腦脹，有點頭痛。
Phoebe:你平時收拾房子也會帶備藥袋嗎？
Cat：有時候因為環境太髒、塵太大會出風疹，通常事前我會先吃一顆敏感藥才會去收拾房子。這些是救命針。如果有甚麼事，發現自己休克或暈眩、呼吸不了，就要打大腿內側，自己幫自己打。你快點吃藥。
Phoebe:一顆就可以了嗎？
Cat：是的

Phoebe:我們找到以前這間屋的照片，這些傢俬和電視機還是同一款，好像是一個封塵了的時空。他的小朋友也在這間屋長大。
阿興：我們不如進來加快速度執拾，開了垃圾袋，堆成一大堆。
：反正現在多了空位，垃圾可放這邊。
Phoebe:我聞到一些味道，那些罨臭的味道。廁所的東西不知道為甚麼全是濕的。
Cat：我們不如轉個陣形，我們先收拾房間。這個交給Phoebe執拾，我跟阿興進房間。
Phoebe:我清理這裡。

Phoebe:我覺得今天這個狀態進入最大難關的階段，要深呼吸一下，很大塵。
阿興：房間找到他的被單，很多蝨。
Phoebe:嘩
阿興：只是一件已這樣多
：黑色一點點的全都是嗎
阿興：爬上來中。
Phoebe:這袋要立刻綁住它，不然會有很多蝨跳出來。床單全部都是蟑螂卵來的。即使戴口罩，穿了保護衣，其實整張臉都有一層泥。
阿興：塞不塞到進去？
Cat：塞不到也要塞。
Phoebe：被單有很多蟑螂卵，這個是充滿蟑螂卵的被單。第一次進入這間屋時，想像不到會看到這麼乾淨的窗台。

Phoebe：今天是義工的第四天執拾房子，而我是第三天參與。其實今天的進度已經來到尾聲了，有些東西家屬已經取走了。今天有家本地搬運公司跟我們一起拆大型家具，因為其實木櫃比較大型，要先逐件拆件，慢慢運走。

:我們要走進一點
:膠紙
:千萬不要開雪櫃
:我們清理這條路
:把東西全清理出來

林進：我們做過有些房子垃圾堆至天花板，那種我們都有遇過，甚至有些是凶宅。
Phoebe:我們初初連門也開不到。
阿興：到現在差不多清理好了，終於完成使命。在清理過程中，知道伯伯是怎樣的人，性格是如何，這幾十年的生活。去過甚麼地方都一目了然。有些甚至是家人也不知道的。我聽過家人說伯伯是一個很開朗，跟朋友相處的時候，很歡樂的人，所以大家是不會看得出他在家裡的時候會不會寂寞。做這些個案的時候都看到死亡以外有很多不同的社會狀況，不同的家庭關係，比我們想像中遠遠複雜。我覺得意義也是這樣的。幫先人處理遺物的時候，我們就要好好地去轉化那個空間和回憶。
Cat：為他們留下愉快的回憶，讓在世的人不要再記住傷痛。
Phoebe:很多人聽到這種個案都會有一個既定印象，你是獨居老人，家裡有囤積問題，有機會你是和家人關係不好。但是在執拾過程我們發現了伯伯跟我們想像中的不同，所以我覺得整理遺物這件事可以看到很多社會的縮影。很多人都覺得一個人離開後，只要為他好好處理身後事就已經是一個圓滿的句號，但是原來為他清理遺物，還原故居給家屬都是讓亡者有尊嚴地離開的方式。我相信對家屬來說也是一種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