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真的比花言巧語重要？溝通目的是甚麼？【why7Iread #2】

但試設想一個情況， 我正在拍的這一段片，並不如你所看見般。 第一，我只是打開一本字典，讀了很多字，然後有人將這些字隨機地生產成這一段片，變成現在大家所看見的這一段片，又或者這篇稿是有人幫我寫好，並不是由我自己去想這個話題。 其實我沒有意欲去講，也對這個話題沒有認識，只是剛好我像一個新聞主播，向您報道這些內容。如果你聽到這個情況，你會覺得這個作者，如果我也算是這條片的作者，因為是由我說的，如果這也算是個作者，你會覺得有點離譜，好像受騙了，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第二，如果寫作全部都可以用這種方法，那麼我們寫作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因為我們最初的想法是，我們假設所有文本都會有一個或者一些作者，那些作者背後也有些訊息想傳達或表達，他未必想第一時間和你溝通，但至少有些東西想說，他才會創作出一個文本，或者他有一些感受想表達， 未必是一些實質可以清楚表達出來的意義，總之有些東西想告訴我，而且他是真誠地相信，所以才會創作出一個文本。

假若正如剛才所說的情況，原來所有東西都是隨機生成，純粹拼湊幾個音節，拍出一條片，然後讓大家看見那個人再說哲學，但原來沒有這回事，我沒有一個特定的目的想表達，你就會有一個被騙的感覺。即是在我們閱讀的時候，我們為何討論寫作，因為和閱讀很有關係，當我們閱讀的時候，我們會覺得別人有一些東西想表達或是令我知道，這是基本，他不一定要說得很好，正所謂有好的文本和不好的文本 我們會作出判斷， 但我們都會批評他如何說那些東西，我們會嘗試理解他如何表達那些東西，但若然過程與我們剛才所說，原來他沒有這個動機，甚至乎不知道自己所說的，就會成為一個很大的疑問。為何我們還要談論寫作，或者我們還需要寫作嗎？假設我們可以創造一個電腦程式，電腦隨時可以產生出文本，而那些文本是一堆符號，因為我們的語言全部都是一堆符號，只要是我們能看得懂的符號，甚至乎是我們能夠解讀的符號，就足夠了，根本有沒有那個意義要傳達給我們，並非最重要。

為什麼我們還要寫作？雖然閱讀和寫作可以拼在一起討論， 但寫作應該有寫作獨特的目的，寫作或是創作文本的時候，其實我們很想表達一些東西讓人聽，或者想傳遞某些訊息給讀者。原來閱讀經驗在某種意義下，能夠和寫作或創作的經驗完全切割，就會成為一個很大的疑問，就是我們為何要創作？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例如參加一個講座，為何會邀請這位講者， 是因為他記性很好，有很強的演說技巧和個人魅力，他可以令觀眾完全理解他所說的東西，但它可以不知道自己所說的東西，可能他只需要背了那本書，或者不停訓練他的演說技巧，令人認為他說話很有說服力，這便足夠。所以那個作者是否存在，有沒有一個作者是不重要的，最主要我們閱讀的經驗是倚靠那個文本。

回歸剛才的問題，作為一個作者如果你想表達一些訊息，我便有個疑問，我是為了什麼？如果我的作品不能保證，能夠傳遞某些訊息，如果根據我們的閱讀經驗，我們都未必奢望我們的讀者能完全理解你想說什麼，或者也無法100%了解你的創作背景，即你在某個時空脈絡表現出某些東西，如果我們都假設，創作是我們也有這個想法，我們都知道在閱讀的過程中，無可避免地，我們都會說作者已死，即文本和作者本身可以切割開，但作者要寫作的目的，正正是想傳達某些意思，或者想在某個特定時空脈絡下表達某些訊息。在這個情況下，我們該如何理解寫作的意義。

柏拉圖有一本對話錄頗有趣，就是《費德魯斯篇》Phaedrus。大家都知道蘇格拉底在世時， 沒有任何著作，現在我們所知道的蘇格拉底對話錄，其實全都是柏拉圖的作品，甚至你可以有一個疑問，正如我們剛才所說會否蘇格拉底由始至終都沒有這樣說，只是柏拉圖創作出一個故事，然後有個角色叫蘇格拉底， 正好歷史上有個人物， 原來蘇格拉底沒有說那些話，柏拉圖是借助某些角色，對我們說某些話，他不知道蘇格拉底說的那些話，是否真正是那種意思，會否有這樣一種情況。

但在《費德魯斯篇》 有個特別的討論，蘇格拉底討論為何他覺得寫作有些問題，為何他覺得不太應該寫作。 大家都知道蘇格拉底生前經常在市集找人聊天，不停一來一回地對答，問人：到底你是否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你有何想法？討論一番之後也未必有結論，事情便結束了，明顯和寫作有不同的關係。

剛才我們提到， 創作一個文本是為了傳遞某個特定的信息，最初有這個原因才會想創作，但如果沒有那個原因，可以怎麼辦？蘇格拉底覺得寫作本身有一個問題， 就是令人容易忘記了一些東西，他用這話來形容 forgetfulness of the soul， 他覺得如果那人，若然真正知道某些事情，他並不需要靠寫作來表達，它可以直接對人說，而且向人說，是唯一令他有機會和別人交流溝通的過程，因為當你在創作一個文本之後，正如剛才所說，文本不具一項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它不能夠回應。簡單來說讀者閱讀一個文本的時候，如果產生某些疑問，或因應文本上提出問題或想追問下去，文本永遠無法回應。所以蘇格拉底認為最好是和別人討論，因為寫作所寫下的東西，文本不能代替你去回應那些對議題感興趣的人，繼續進行深入的討論或辯論，你沒有辦法繼續解釋下去，因為文本僅此而已。當然你可以說那麼再寫多幾本書，但蘇格拉底所提出的問題沒有因此而消失。

因為就算你創作好多本書都好啦，你係無辦法可以涵蓋晒所有時空嘅人嘅回應，你係無可能設想所有人，睇完本書之後嘅反應係點樣嘅，所以你個文本，某程度，對於柏拉圖，我哋唔講係蘇格拉底嘅意思，對於對於柏拉嚟講，係Resembling of truth，係真理再現，並唔係真理嘅本身。

所以我哋喺透過閱讀嘅經驗嘅時候，就會成日會有呢個問題，就係我哋未必真係需要完全理解作者所想，因為本身個文本嘅特性就係，佢限制咗嗰個作者能夠直接同讀者溝通嘅可能。

因為如果係咁嘅話，就傾偈得啦！直接討論就得啦！就唔需要創作文本啦，因為文本會隔咗一重，就會有一個好大疑問。如果寫作，其中一個功能係為咗要同人哋溝通、交流嘅話，咁（寫作）好似做唔到嗰樣嘢喎，我哋點會產生呢個疑問呢？

其實寫作只係溝通嘅其中一種形式，就等於閱讀，睇書都只係閱讀經驗係其中一種。我哋寫作嘅時候，其實我哋想表達某種想法，或者有某啲嘢想講，我哋都用咗「講」嚟做比喻，其實我哋有某啲世界觀想話畀人知道。

即使蘇格拉底咁樣講，我哋唔創作文本，我哋不如學吓直接同人哋溝通啦，咁咪冇問題囉！係咪？但呢個都存在一個問題喺度，就係因為你都係要使用某一啲嘅符號，即係語言，去同人哋做呢個交流，就算創作文本流傳後世，我直接同人講，其實我哋都係用緊大家共通語言（符號）㗎嘛！

某一啲符號啦，嗰啲符號時間好短，好似我哋即時溝通咁，嗰個符號對於接收者嘅演繹，可以同傳訊者有一定距離、落差。就係，我講你講一句說話，同你聽同一句說話，大家可能表達同接收嘅嘢係可以割裂。我覺得某啲生活經驗好突顯溝通嘅問題——就係你同人嗌交嘅時候。

點解你要嗌交？就係因為你平心靜氣講，你講唔到，你發覺之後，你就需要用一個好激烈嘅手法、好想表達畀人哋聽你內心嘅感受係點樣，好想人哋明白呀。但係你會發現，就算你同人嗌到面紅耳熱，你覺得，唔單止無令人哋加深對你嘅認識、了解同明白，甚至乎，你係爭吵嘅過程入面，係更加令大家唔係好明白大家做緊啲乜嘢，大家愈行愈遠呀！去到最後一個位，就你會覺得：唔好講啦。就等於我哋寫作嘅過程，用一個廣義嘅角度去理解，咩叫寫作，目的就係為咗溝通。如果我哋以廣義理解呢件事，而發覺原來讀者同作者本身中間係有一個咁大嘅裂縫。

我哋會稱為「意義交流的裂縫」，如果有一樣呢樣咁嘅嘢嘅時候呢，我哋點樣繼續做我哋嘅創作呢？如果你創作嘅目的，就係為咗令個人的更好明白一啲嘢。想人知道為呢啲嘢好正呀、大家要知道嘅！正如我用呢條片，用更多例子、我講咁多嘢都係想大家去思考閱讀同埋創作嘅經驗，同埋思考閱讀同創作嘅理由同埋意義。

有一個情況就係，原來我不停咁講，人哋不停諗聽都好啦、聽好多次都好啦，都未必能夠明白我所講的嘢，咁點解我仲要拍呢條片呢？對於大家要去思考，點解我要閱讀？點解我要創作？一個好大嘅疑問嚟講。講緊，其實閱讀、創作係咪為嗰我自己爽一吓呢？即係我覺得，有啲嘢，講出嚟舒服晒咁樣？還是係，其實我哋好想同他人交流、溝通，甚至乎，因為呢一個過程，我哋想創造一啲新嘅嘢，但係原來喺過程入面，我哋發覺好難做到嘅呢？

即係，越係用心機做嗰個作品，會唔會有一個情況係，越令人哋唔明白呢？大家知道，柏拉圖創作嘅時候，佢筆下嘅蘇格拉底成日都有一種人，係佢嘅攻擊嘅對象嚟，就係嗰啲智者Sophist。

點解蘇格拉底會講唔寫作？或者，喺對話錄都會攻擊智者，覺得智者唔係講緊真理呢？其中就係這個Point——

就係我哋想溝通、交流嘅時候，我哋想到人明白某啲嘢，但喺過程入面，其實我哋去取捨究竟係我哋內容啦，我哋真係相信自己講緊啲乜嘢？定還是，其實我哋側重嘅地方就係，我哋點樣去展示嗰樣嘢出嚟呢？

譬如我哋講演說技巧，我哋會講嗰個人有冇個人魅力，如果條片係搵一個好有Charm、好靚仔嘅，或者外觀好吸引嘅人，而之後佢講嘢好順暢、從來都無食螺絲、好有自信咁行出嚟，係咪我哋要講求呢一樣嘢，先令人明白到我哋嘅訊息呢？

原來我哋係咪真係明白自己講嘅嘢，都唔係最重要嘅！就好似柏拉圖筆下嘅古希臘智者一樣，佢哋成日呢就係好講求呢樣嘢，教追隨者演說技巧、修辭學Rhetoric——就係佢哋覺得講呢樣嘢，唔係覺得「你知唔知自己講緊啲乜嘢」，重要係「你有冇辦法令人信服或聽得明」先係最重要。所以，取決於形式、表達技巧形式，非內容，所以蘇格拉底就好反對。或者我哋理解，未必蘇格拉底都好啦，柏拉圖都會好反對呢樣嘢。

因為佢覺得，哲學嘅工作就係令人哋達到真理，目的就係大家一齊去探求真理，即如果我去同你講一樣嘢，其實只係我嘅演說技巧，吸引咗你去聽嘢，咁我同欺騙你又有咩分別呢？


呢個係好大嘅疑問，因為我哋，唔去講求形式嘅時候，就算蘇格拉底講，唔書寫或直接講嘢都好，但係我哋無可避免地回歸啱啱嗰個問題，就算好平鋪直斜咁講，溝通——本身就會唔能夠限制於讀者究竟點樣理解？

所以好多時候，我哋覺得人哋理解錯，其實佢只不過係創造到一個新嘅理解咋嘛。佢只係唔明白你得嘛，唔代表佢無理解多咗嘢。但問題係，溝通，就好想人哋明白「我係點講嘛」，就唔係單純創造新嘢，所以，我哋回到剛才問題，我係咪要係著重技巧呢？就係令到人哋，真係聽得明我講嘢呀！真係了解到我講個主題嘅重要性。

我哋係咪要透過呢啲嘢，去吸引人哋聽我哋講嘢，先最重要呢？反正人哋明唔明都唔重要。

如果你想溝通嘅話，就係想人哋明我哋講乜嘢，但係原來最後我哋發覺，點都係會有啲嘢唔明㗎啦！如果你想人哋明白多少少，最重要唔係不停演繹你講過嘅內容，唔係用好多例子嚟講！而係，你嗰個「演說技巧」，你可能訓練點講嘢，令人聽落去，嘩！係喎！你講嘢好啱喎！

人哋喺過程入面，都唔需要明白，你係咪真係咁諗，但係人哋至少有一樣嘢可以明白，就係——你講嘅＝你原先想表達嘅意思。我哋係咪要用呢個技巧去蓋過所有嘢呢？

所以，我哋呢去講閱讀同寫作嘅時候，除咗思考兩者關係，思考理解同創造意義嘅過程呢，更加重要有一樣嘢，我哋可以繼續思考：究竟溝通係為啲乜嘢呢？溝通嘅目的同手段係咪真係咁重要呢？某啲時候，目的同手段，係咪蓋過本身講嘅內容呢？

我自己就有呢個疑問，但係我冇一個確切答案。就交俾各位觀眾同聽眾嘅交流。我哋就講到咁啦，先我哋下次再講。